这个汉朝太有意思了(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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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宦之争

刘祜只有一个儿子,按照宗法制度的要求,本来应该由济阴王刘保继承皇位,然而阎氏为了长期专擅朝政,撇开刘保,决定换一个听话的。选来选去,一伙人最后看中了济北王刘寿的儿子,北乡侯刘懿。

之所以选中他,是因为刘懿年纪尚小,父亲济北惠王刘寿早逝,毫无背景,便于控制。

刘懿接班当了皇帝,而刘祜唯一的儿子刘保不仅被剥夺了皇位继承权,甚至没有资格上殿去父亲的棺椁前哀悼。年仅十岁的他只能跪在殿外悲痛号哭,水米不进,文武百官无不为之哀伤。

新君登基,大汉权力场注定要重新洗牌,朝廷中的各大派系势力必然会借这个辞旧主迎新君之机,或明或暗地进行较量角力,以争取在权力蛋糕的分配上占据更大的份额。原本占小块的想要大块,原本占大块的想要更大块。当权力蛋糕的再分配达到纳什均衡,政局才会再度趋向稳定。

一般而言,上位者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清除政敌异己,拉拢自己人入伙。却不料,阎显上位后,第一个要干掉的不是自己的死对头,而是自己曾经的盟友——奶妈帮。

前面说过,安帝朝的权力牌桌上玩家众多:有外戚耿氏、宋氏、阎氏,有奶妈王圣,还有中常侍樊丰等人。虽然在先前对付刘保的事情上,阎氏与奶妈帮有过亲密无间的合作,然而当共同的敌人垮台后,这伙人的利益就发生了冲突。阎皇后成了阎太后,转瞬之间,盟友变成了敌人。对最高的权力宝座来说,五个人明显是太拥挤了,谁都想一个人霸占宝座,将其他人挤下去。

阎氏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刘祜灵柩尚未下葬,阎显便指使手下对他们进行弹劾。他令手下上书弹劾大将军耿宝:“耿宝与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伯荣等人结党营私,大逆不道!”

王圣等人根本没有预料到阎氏会掉转枪口对自己人痛下杀手,毫无防备。由于他们作恶太多,骄横跋扈,在朝中引起了公愤,阎显没费多大的力气,就把大将军耿宝、野王君王圣、中常侍樊丰一伙人一网打尽,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江京、李闰等宦官一看形势突变,立即改换门庭,投到了阎氏门下,摇身一变又成了阎氏的骨干成员。

奶妈帮彻底土崩瓦解,外戚阎氏一家独大。

阎太后和阎显将众多的阎氏亲眷安排到重要岗位上,阎景被任命为卫尉,阎耀为城门校尉,阎晏为执金吾,阎氏一党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

遗憾的是,阎氏的风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选的皇帝刘懿身体状况实在太差。小皇帝刘懿三月即位,十月时病重,一病不起。

车骑将军阎显的属吏崔瑗察觉到了危机,济阴王刘保是汉安帝唯一的儿子,如果刘懿一死,刘保是最有资格登上帝位的人。为此,他打算说服阎显趁早废黜刘懿,改立刘保为帝。

阎显虽然身居高位,但根本没有治国理政的经验,终日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外人很难见他一面。崔瑗很焦虑,他对车骑将军长史陈禅说道:“中常侍江京等人迷惑先帝,废除皇家正统,另立旁支。北乡侯即位后,一直体弱多病,周勃铲除诸吕的征兆今又出现。我想和你一同面见将军阎显,说服他禀告太后,拘捕江京等人,废黜少帝,拥立济阴王为帝,这样定然上得天心,下合人望,伊尹、霍光的功劳便可不下席而立,而将军兄弟的封爵也可世代相传。如果抗拒天意,使帝位久缺,我们虽无罪,却要和首恶同罪,这正是福祸相交时的立功机会。”

陈禅犹豫不决,始终下不了决心。

江京也对刘懿的病情很关切,他的身份与崔瑗不同,自然轻易见到了阎显。一见面,江京就对阎显说道:“皇帝的病情不见好转,继位人应该早早确定,何不及早征召诸王之子进京,从中挑一个?”

江京的提议得到了阎氏一族的广泛认可,与此同时,刘保这边也有人在提前布置。

外戚阎氏一家独大,宫中不少宦官纷纷投靠了阎氏,但也有一部分宦官对阎氏颇有意见。

中常侍孙程便是其中之一,他见小皇帝病重,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翻盘机会,特地去找济阴王的谒者长兴渠:“济阴王是先帝的嫡子,本来没有过失,却因为谗言被废。如今北乡侯的病如若不能痊愈,我们联手除掉江京、阎显,扶立济阴王上位,必定能够成功!”

长兴渠心动了,他是刘保的人,在权力场上本没有他的位置。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如果刘保能够成功上位,那么他将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藩王随扈一举成为天子身边一言九鼎之人!

风险很大,但一旦成功,收益更大。

长兴渠没有多想,很快答应与孙程结盟。

有了长兴渠的首肯,孙程顿时有了信心,他在宦官中秘密串联,最终拉拢了数十人参与密谋,为即将到来的那一天做准备。

十月二十七日,小皇帝刘懿仅仅在龙椅上待了七个月,就一命呜呼,史称汉少帝。

由于他下葬时是按照诸侯王的礼仪入土的,所以后世很多史学者并不认为他是皇帝,将他排除在东汉皇帝之外。

无论如何,东汉皇帝的短命传统再次应验。

朝堂上下的空气令人窒息,危机一触即发,阎显与江京等人故技重演,秘不发丧,征召外地藩王之子前来京城,同时关闭宫门,驻兵把守。

阎太后等人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小皇帝驾崩的消息哪里能瞒得过日日在宫中行走的宦官?孙程等人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他们将宫中的密谋者召集起来,一共十九人,聚在一起撕下衣襟盟誓,共同谋划拥立刘保。

紧接着,孙程等人径直闯入章台门,当场斩杀江京、刘安、陈达等人,抓住了李闰,胁迫他拥立刘保为帝,共同迎刘保入宫。

随后,一行人按照原计划召集尚书令、仆射等高官跟随车辇进入南宫。刘保以新天子的身份召集公卿百官,并派遣虎贲、羽林守住南北宫。

行动相当顺利,身处宫中的阎显听闻消息,顿时慌了,不知该如何应对。有个叫樊登的小黄门向他献计,劝阎显与阎太后商议,征召越骑校尉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等人,率军驻守平朔门,以抵御孙程等人。

阎显病急乱投医,与阎太后商议后,召冯诗入宫,对他说道:“济阴王即位,并非皇太后的旨意。如果你能为阎太后效劳,封侯荫子不在话下!”

阎太后也派人送来印信:“若能拿获济阴王,封万户侯;拿获李闰,封五千户侯!”

冯诗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听完阎显的一番解释,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这是要拉拢自己入伙搞政变呀!

一边是孤立无援的先帝皇子,一边是擅权跋扈的外戚阎氏,形势尚不明朗,谁能胜出还不一定。万一自己站错了队,那便是诛九族的下场。

想到这里,冯诗假意答应,说自己因为仓促被召,带来的士卒太少,要回营发兵。阎显信以为真,派樊登和冯诗一起去左掖门外迎接增援的士卒。

两人刚出了左掖门,冯诗趁其不备,拔出长刀,把樊登给宰了,回到军营固守,暂时观望。

阎显想利用武力消灭孙程的计划落空,形势急转直下。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弟弟——卫尉阎景。

阎景比较机灵,一看情况不对,立即逃出皇宫,纠集了一群私兵,前往盛德门准备营救哥哥阎显,结果被孙程察觉。孙程立即传诏尚书逮捕阎景,卧病在床的尚书郭镇听到诏命,一骨碌翻身下床,率领值班的羽林卫士赶来增援,与阎景撞了个正着。

阎景的部属急眼了,拔刀大声喝道:“前面的人给我闪开,休要拦住道路!”

郭镇也大喝一声:“陛下诏书在此!”

阎景蒙了,哪里来的诏书?

郭镇下车当众宣读诏书,痛斥阎氏之罪。阎景大怒:“什么狗屁诏书!”抡刀就劈向郭镇。郭镇眼疾手快,侧身闪过,旋即拔剑,只一个回合,便将阎景打下车来。一旁的羽林卫士挺起长戟,叉住阎景将其活捉,随即送至廷尉狱囚禁。当夜,阎景因伤势过重死去。

十一月初五,刘保派使者入北宫,拿到了皇帝玺印。随后,刘保亲临嘉德殿,派侍御史持节,逮捕阎显、阎耀、阎晏,将他们下狱处死,家属流放越南。

刘保顺利即位,是为汉顺帝。

阎太后虽然也是此次政变的主谋,且谋害了刘保的生母,但考虑到她是刘保的嫡母,有官员劝刘保重修孝道,放她一马。

刘保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到位,他将老太婆迁往离宫,次年前往东宫拜见阎太后,向天下表现出摒弃前嫌、重修母子之道的姿态。

然而没过几天,阎太后驾崩,死亡时间如此巧合,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到十一月初六时,刘保已经控制了朝廷大局,宫门大开,驻兵撤走。

刘保不想扩大打击面,下诏给司隶校尉:“只诛阎显、江京等近亲首恶,其余胁从一律从宽处理。”

搞定了阎党,坐稳了皇位,接下来就该排排坐、分果果了。作为迎立刘保的最大功臣,那日在宫中盟誓起事的十九个宦官一水儿地都被封了侯,按照不同等级赏赐车马、金银、钱帛,政变策划人孙程更是被封万户侯。

除了宦官,刘保也没忘记当年守护他的朝臣。当初刘保还是太子时,太仆来历、光禄勋祋讽、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等十多位高官曾到鸿都门前谏诤,反对安帝废黜太子,结果被阎太后一党打压。

刘保上位后,提拔来历为卫尉,祋讽、闾丘弘早已病故,两人的儿子被任命为郎,作为帝国储备人才培养。其他人也陆续得到了提拔,后来官至公卿。

刘保的乳母王男和厨监邴吉当年因与王圣等人争夺监护权被杀,家属被流放比景。刘保随后下令征召王男、邴吉的家属返回洛阳,并给予厚赏。

好不容易推翻了外戚,结果又起来一个宦官集团。虽然彼时的宦官集团中不乏精明能干之人,但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拉低了宦官集团的整体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