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汉朝太有意思了(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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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祸起萧墙

跳梁小丑

中常侍张防倚仗自己的身份滥用权势,收受贿赂,司隶校尉虞诩收集证据几次弹劾,可奏疏总是石沉大海。愤怒的虞诩索性把自己绑了起来去见廷尉,同时上奏皇帝:

“当初孝安皇帝任用太监樊丰,扰乱正统,差点亡国。如今张防又弄权势,国家祸乱又要来临,我不能与张防这样的败类同朝为官,我主动到廷尉报到,就算死在狱里,我也不愿走杨震的老路!”

这一次,奏书总算递到了刘保面前,张防顿时慌了,倒打一耙,在刘保面前痛哭流涕,讲自己怎么怎么冤枉。结果虞诩被指控诬告之罪,被罚去做苦役。

张防仍不解恨,想直接干掉虞诩,让人在两天之内传讯虞诩四次,到最后,虞诩已经是体无完肤,奄奄一息。

一旁行刑的狱吏看不过去了,劝虞诩自杀,还可以少受点皮肉之苦。

虞诩艰难地抬起头,答道:“我宁愿被拉上刑场处决,让大家都知道我的处境,也绝不自杀,遂了他们的心愿!”

虞诩命在旦夕,孙程、张贤等人知道虞诩因公获罪,纷纷为他求情。孙程对刘保说:

“陛下最初与我们相处时,最痛恨奸臣,知道奸臣祸国殃民。但如今您做了皇帝,却又亲近奸臣,那与先帝有什么区别呢?司隶校尉虞诩一片忠心,却被投入大狱,中常侍张防犯罪证据确凿,却颠倒黑白陷害忠良。如今客星守羽林,占卜说宫中有奸臣,您应该立即逮捕张防,以防天变,同时下诏释放虞诩,让他官复原职。”

孙程说这番话时,张防就站在刘保身后。孙程怒斥张防道:“奸臣张防,还不滚出大殿!”

张防吓坏了,一溜烟跑到了东厢。孙程说:“陛下赶快把张防抓起来,不要让他向阿母(奶妈宋娥)求情!”

刘保犹豫不决,问尚书们的意见。尚书贾朗和张防是哥们儿,当即表示虞诩有罪。刘保还是下不了决心,说还要考虑考虑,让孙程先回去。

与此同时,虞诩的儿子虞(yǐ)在外面搞了一次小规模学潮,组织了一百来个太学生,举着旗子,拦住中常侍高梵的车子,呼啦啦跪倒一片,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高梵问清缘由,决定为虞诩仗义执言。高梵一出面求情,事情就好办了,刘保只得将张防流放边疆,其党羽或处死或罢黜,虞诩当天也被释放。之后在孙程的帮助下,虞诩先是被拜为议郎,数日后升为尚书仆射。

虞诩虽然安全脱险,但孙程等人怀揣着奏章,公然跑到大殿上为虞诩申诉,让皇帝刘保很是不爽,后来下诏罢免了他们的一切官职,将他们的封地改到偏远地区,并让洛阳令监督他们限期上路。

很显然,皇帝这是在张防一事上吃了瘪,想要找回场子。

皇帝这么搞,不少朝臣看不下去了,在他们看来,孙程等人毕竟是扶立皇帝的功臣,而且本性不坏。不仅如此,孙程还帮助司隶校尉虞诩成功弹劾了中常侍张防,如今孙程落难,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站出来说句话。

司徒朱伥的下属周举就劝说朱伥出面为孙程说情:“陛下当年被贬为济阴王,如果不是孙程等人帮忙,他能登上帝位吗?即使是韩信、彭越、吴汉、贾复的功劳也比不上他们。如今陛下忘了孙程等人的大德,却揪住小过不放,如果他们死在路上,陛下就会蒙受诛杀功臣之讥议。依我看,您赶紧趁他们还没离开,劝劝陛下,务必让他收回成命。”

朱伥皱着眉头道:“如今陛下怒气未消,已经有两个尚书上奏了,如果我再为罪臣出头,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周举笑道:“明公您都年过八十了,如今位列三公,怎么能只顾自己的身家性命,贪图获得的宠信呢?如果您不劝谏,您的位子就算保住了,也会被认为是谄媚奸邪之辈;如果您因此获罪,还能在后世得个忠贞的名声。如何取舍,就看明公您自己了。”

朱伥被周举说服,上表劝谏,最终孙程等十九人全部被召回洛阳。

再说虞诩当了尚书仆射,虽然官职降了,但耿直的性子一点没变,遇见不平之事总爱打抱不平。当时各郡国发明了一种开源方式,他们鼓励犯了罪的百姓花钱免刑,明码标价,还取了个好名字,叫作“义钱”。名义上是为贫苦百姓储蓄,其实就是太守、县令们的私人小金库。

虞诩得知此事,上疏道:“自元年(公元126年)以来,穷苦百姓公开揭发收受贿赂的官员多了去了,被处理的官吏有的贪污达数千万,而三公、刺史很少举奏。永平(明帝年号)、章和(章帝年号)年间,州郡用走卒钱贷给贫民,司空查劾处理,牵连到的州、郡县官吏都被罢黜。现在应该遵照当时的处理办法,废除这种捞钱的勾当。”

刘保批准了虞诩的奏书,严厉批评了各地州郡,从此花钱免刑的情况被严厉禁止。

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宁阳县的主簿到洛阳上访,举报宁阳县令贪赃枉法,手头的案件积压六七年不处理。主簿积攒了一肚子怨气,在举报信中毫不客气地写道:“臣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是臣的父亲。臣之前多次递交奏章,却屡屡得不到回应,难道非要逼我到匈奴单于那里讨一个公道吗?”

刘保感觉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大怒,将奏章交给尚书传阅,尚书判主簿为大逆不道。虞诩站出来为其辩驳:“主簿所告发的也是君父怨恨的。人家几次上奏,结果都没上达天听,这是有司的错误,与他何干?”

刘保这才消了气,将主簿打了一顿板子了事。

虞诩回去后对着尚书们开喷:“小民有怨,不远千里,断发刻肌,下定决心到朝廷告状,你们处处阻拦,对得起这份工作吗?”

尚书们一个个无地自容。

虞诩接着给皇帝提了个建议:“尚书郎是要职,做官的阶梯,现在有的一郡就有七八人,有的一州都没有人,应该让人员平均一些,以满足工作需要。”

虞诩向皇帝提了不少奏议,不少意见都被采纳。虞诩举奏无所回避,多次得罪权贵,曾遭九次斥责、三次法办,但是他不改刚正之性,终老不屈。

临终前,虞诩对儿子虞恭说:“我为朝廷办事,公正无私,但求无愧于心。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做朝歌县长时杀贼数百人,里面哪能没有冤枉的?从那时到现在二十余年,家里没有增加一口人,这是获罪于天的缘故啊!”

在担任尚书仆射期间,虞诩向皇帝举荐了一个人,这个人绝对是文化史上的牛人,被称为中国科举选官制度的创始人。

此人名叫左雄,字伯豪,南阳郡涅阳县人。

左雄少有大志,知识渊博,品性笃厚,誉满郡县,汉安帝时被举为孝廉,升冀州刺史。

冀州豪门大族很多,拉关系走后门、互相捧场都是地方官的必修科目,要不然根本混不下去。左雄不一样,他到任后大门一关,谁也不见,只要发现贪污犯罪的行为,无论级别多高,一律严办,谁的面子都不给。

刘保即位后,左雄被拜议郎,当时的官场风气是:官员的十分精神,只有三分办政事,七分都用来逢迎上司,其结果就是各项工作一塌糊涂。左雄几次上书,揭露批判这种不正之风,措辞激烈。

尚书仆射虞诩看中了左雄的气节,向刘保写了一封举荐信,其中写道:

臣见公卿以下官吏大多只会拱手作揖,全都奉行“沉默是金”的官场潜规则,以建立私人恩信为贤,以忠于朝廷为愚。他们认可的官场规则是:白璧无瑕岂可久长,一团和气升官发财。我见议郎左雄有忠直不阿的气节,如果能被提拔为喉舌之官,必有匡扶国家之益。

左雄因此被拜为尚书,不久迁尚书令。

出任尚书令后,左雄不遗余力地匡正时弊,屡屡上书,提出多项改革意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改革考试选官制度。

我们都知道,秦代以前,做官是全体贵族的特权或者说是责任,直到战国时,才有一些平民如苏秦脱颖而出,但也只是个例,未形成制度。

西汉开国初年选拔人才,一开始是任用开国功臣集团的成员,即司马迁所说的“自汉兴至孝文二十余年,会天下初定,将相公卿皆军吏”。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阶层固化,平民百姓的上升渠道被堵死,社会哪有公平,哪有活力?

汉文帝时,察举制正式诞生,地方政府按指标举荐品行优良、才能出众的贤良方正和孝子廉吏。这些人选出来后,先安排做郎官,郎官天天守在皇帝身边,由皇帝量才擢用,挑选人员出去做官。

除此之外,汉朝还有一条上升通道,进入国家的最高学府太学,太学生经毕业考试分为两等,当时称科,甲科出身为郎,乙科出身为吏。

察举制刚开始还不错,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就变质了。因为缺乏客观的评选标准,有些地方官员徇私舞弊,致使许多被荐者名不副实,出现了“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才怯如鸡”的不良现象,被百姓编成段子吐槽。

左雄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深知所谓政事,无非就是用干部。在做了尚书令后,他多次上书,建议实行考试选官制度。他在奏折中写道,郡守县令所举孝廉依己之好恶而定,选出来的人往往名不副实。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必须通过考试,考其虚实,观其才能,再由考卷评定审核,以成绩取官,从而改良社会风气。

左雄还要求,不到四十岁不得察举孝廉,他的依据是:孔子说四十不惑,《礼记》说四十曰强而仕,男子到了四十岁,各方面都成熟了,就可以出来做官了。当然,如果一个人特别优秀,自可不拘年齿。

如此一来,那些靠走后门托关系上位的人自然被断了门路。

有一个名叫徐淑的孝廉,由广陵郡举荐入朝,可是年龄不符。

负责审核的官员问他,徐淑竟以诏书中“如有颜回、子奇之才,可以不限制年龄”的话进行狡辩。

审核官员很无语,上报左雄。左雄问他:“昔日颜回闻一知十,徐孝廉闻一知几?”

徐淑一听,哑口无言,灰溜溜地回了老家。济阴太守胡广等十余人也因谬举孝廉被追责,只有汝南陈蕃、颍川李膺、下邳陈球等三十余人得拜郎中。

记住这些名字,他们将在接下来的历史舞台上大放异彩。

如此一来,州郡牧守再没人敢随便推举孝廉,终顺帝一朝,朝廷察选清平,多得其人,官员素质有了很大的改善。

当左雄为改革考试选官制度殚精竭虑时,一个叫张衡的人天天埋头在实验室中,捣鼓着自己的新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