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家路上
离开平克顿国家侦探社之后,马洛往北走,来到昆西市场附近。这里很是热闹,他在一家女士服装店前停了下来。
他推开商店的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满目都是五颜六色的长裙,短外套,紧身胸衣,还有自行车骑行服,网球服,大学女子篮球队员的健身服。
店里还有几位女士在挑选服装。
“您好,先生。”穿绿色长裙的售货员走上前,“请问您是替人来取预订的货物吗?”
“我想购买一份礼物。”马洛说,“金发,蓝眼睛,5英尺7英寸高,大概130磅。”
售货员纤长的睫毛上下扇动,盈盈微笑道:“请问您跟这位女士认识多久了?”
“我们住在一起一个月。”马洛说,见售货员露出惊骇的表情,连忙补充,“她是我的公寓管理员,可以这么说。”
售货员将遮住嘴巴的手放下,重新带上微笑:“我明白了,先生。那么我建议您购买一顶帽子,我们店里的帽子都是最新潮的巴黎样式。”
她快步走向帽子区,高跟鞋在木地板上弄出哒哒的声响。很快,她从货架上取出一团由花边褶,丝带,蕾丝组成的软布。
售货员将软布翻来覆去向他展示,嘴里介绍:“您瞧这个褶边帽,黑色蕾丝,米色缎带,还有粉红花蕊刺绣,价格是35美元。”
马洛思索了好一会,也无法想象这团软布应该怎么戴在头上。
他只好说:“还有别的推荐吗?”
“当然。”售货员利落地换了顶帽子出来,“这是款适合夏日的草帽,蓝色飘带,白色羽毛,只要32美元。”
马洛想到索菲娅在休息日总是换上蓝色的裙子去教堂,于是点了点头:“就它吧。”
售货员将帽子用礼盒包装好。
马洛拿走帽子,骑上马,准备回家。
半道上,他突然听见有谁在身后呼唤他的名字,是罗宾的声音。他停下马,回过头,看到穿着一身蓝色制服,腰间挂着警棍的罗宾朝他小跑过来。
等罗宾逐渐靠近,他看清对方的脸色呈灰白色,黑眼圈包裹着濒临崩溃的蓝色眼珠。
马洛抬起帽檐向他行礼:“下午好,斯科特警官。”
罗宾走到草莓小妹跟前,从兜里拿出块燕麦饼干,喂给她,同时对他说:“有麻烦,我们昨晚的行动被人发现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警官。”马洛说,“昨天晚上,我、你、泰德·谢尔曼,我们三个不是一直在一块喝酒打牌吗?对了,怎么没看到你的搭档?”
罗宾打了个哈欠,神情有点恍惚:“泰德说他身体不舒服就请假了。唉,其实自从经历谷仓事件过后,我现在身体也很难受,只要一闭眼,就仿佛身处一个恐怖的世界,周遭鬼影幢幢……”
“你需要休息,以及白兰地。”马洛说。
罗宾甩了甩脑袋,深呼吸一口:“我还能行,说正事吧。下午来警局报案的是个老太太,住在离谷仓1英里的地方。
她声称自己之前就注意到了,有个人用谷仓干鬼鬼祟祟的事,昨晚那里闹了很大的动静,天亮之后她发现谷仓被烧掉了。局里准备明天派警探过去调查。”
马洛停顿了片刻:“我猜想,凶手是几个亡命之徒,可能是为了抢劫,可能是收了钱替盗尸受害者报复,反正他们这会早就跑掉了。海德医生既然做了那样邪恶的事,遭到报应是应当的。”
罗宾张开嘴,随即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他迷迷糊糊站在原地,困得快要一头栽倒在地。
马洛递给他一支卷好的香烟。罗宾咬着香烟的一头,不点燃,也不说话。
“我想你最好回家去。”马洛说,“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食尸鬼。”
“……我还有两个钟头才下班。”罗宾疲惫地说,“而且……睡眠和独处都令我感到害怕。老天,你不知道昨晚我回到家,只在房间里待了十分钟,浑身就被冷汗浸透了。所以我觉也没睡就跑到了警局,早上局长看到我,还夸我准时。”
“罗宾,你是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注视你?”马洛问。
罗宾想了想:“我感觉脊背发凉,不过……我并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东西存在。”
马洛松了口气:“那你可能是被吓着了。这几天你可以跟我住一起,我家里还有个女管家,比你的出租屋热闹点。”
“你家还有管家?”罗宾忽然变得清醒,并且大为惊讶。
“看来你的确只是受到惊吓的后遗症。”马洛说,“索菲娅是我的前雇主聘用的管家,当时结案后她免费让我住进了那栋闲置住宅。”
“噢。”罗宾又恍惚起来,嘴里喃喃,“我刚才也想不通你初来乍到,靠做私家侦探怎么就住上了有管家的住宅。我来波士顿两年,还住在一百平方英尺不到的小房间,公用盥洗室……”
马洛又递给他一张名片,内容跟报纸上的广告一样。
“我的地址,随时欢迎。”
罗宾收下名片,嘴里衔着香烟,脚步虚浮地巡逻去了。
马洛四周打量一番,没发现潜在的跟踪者。他改变路径,让草莓小妹朝麻省总医院的方向快跑。
他在爱德华·海德医生家所在的街口观察了一会。那是栋崭新的红砖小楼,深灰色屋顶,钟形阁楼,白色饰边窗。
这个片区地价高,所以面积并不算大。周围的邻居是以医生为主的中产阶级,静谧,没有居民养宠物狗。
海德医生的诊所距离这里四条街,毗邻税务所、银行、保险公司和证券交易所。总之,一个人若是经过这条街,钱袋里连一美分也不会剩下。
马洛在路口掉头回家。路上经过商店时,他尝试订购一打威士忌直接送到家里,却不知为何让店主疑心他是戒酒协会的成员,要拿他的酒去干坏事,比如在酒厂门口游行示威。
即便马洛在柜台前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诅咒禁酒协会也没能打消店主的顾虑,最后他只好仅购买两瓶田纳西威士忌带走。
出门后,他又掉头买了只便携水壶。他打开其中一瓶威士忌,在店主目瞪口呆中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将剩下的酒灌进水壶,存放在马鞍袋里。
马洛在心满意足中回到家。
刚进入门厅,他注意到客厅里虽然开着唱片机放音乐,但是没有人的谈话声,索菲娅的朋友们都走了。
他走到厨房门口,索菲娅果然在里面。煤气灶上放着一只炖锅,奶油炖蘑菇的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一旁的案板上放着小羊排。晚餐看来就是煎羊排和奶油蘑菇汤,索菲娅的手艺煮垃圾都好吃。
索菲娅从橱柜取了胡椒瓶,转过身来,被站在门口的马洛吓了一跳。
她撅起嘴,抱怨道:“你走路怎么一点声没有,侦探时刻都得这样无声无息吗?”
“咦,我刚才关门的动静明明不亚于一声枪响。”马洛说,从背后拿出装有帽子的盒子,“我出门的时候说会给你买份礼物,说到做到。”
索菲娅将厚重的胡椒瓶砸在木制台面上,走过来接过礼物盒,掀开盖子瞄了眼,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内心分明很愉快,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将盒子随意扔在了蔬果架上——旁边的包装袋上印着“波士顿果品公司”。
“我今晚还要出门一趟。”马洛说,“也许半夜回来时会吵到你,提前说声抱歉。”
索菲娅在煤气灶边,背对着他,听到他的话,只是耸了耸肩,嘟囔道:“上帝啊,这个清教国家怎么有这么多人出轨。”
“今天的晚餐够三个人吃吗?”马洛顺势问。
索菲娅搅了搅炖锅里的食物,撒入胡椒粉:“你邀请了谁,不会是附近那个小黑鬼吧?我警告你,黑人别想踏进这栋房子的室内一步。”
“不是卢克,是我的一个警察朋友。”马洛回答。他不打算现在向她提起让罗宾暂住进来的话,等英俊的年轻警员亲自露面,阻碍自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