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千年孤独
千年有多长？
长到开满荻花洲的琉璃百合，在洪水后绝迹；长到归离原人声鼎沸的集镇，在战后化为断壁残垣。
千年有多短？
对甘雨来说，正如白驹过隙，眨眼便逝。
在这凡人难以想象的漫长时光里，甘雨一直端坐玉京台，处理各种事务。
亲手记录每一座楼阁的落成，亲眼见证每一个产业的繁荣。
甘雨对于时间流逝的客观感受，来自于白纸上不断庞大的数字，来自于总是需要更多颜色才能区分内容的表格。
但时间没能改变甘雨的心智，远在三千年前，她回应岩之神摩拉克斯的召唤，成为他在魔神战争中的助力。
战争结束后，甘雨选择留在璃月帮助人们建设更完美的城邦。
在这千百年岁月中，璃月七星不断更迭，唯有甘雨始终陪伴七星左右。
只是，她的内心始终在人与仙兽之间摇摆。
一方面，身为麒麟的她，难以理解人类世界的诸多纷争，而另一方面，人类的血脉却总提醒她，要对融入社会抱有希望。
可，融入人类社会真的那么简单吗？
恐怕不见得，不然甘雨也不会日复一日的端坐玉京台。
即使是每年固定时间的休假，她也会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为由，继续留守月海亭，将自己的时间投入到源源不断的各种事务中，而不给自己留下漫步在璃月港繁华市井的机会。
只因为，一旦停止忙碌，她就不可避免的会思索自己逃避的问题。
……
随着时间推移，有睡午觉的客人陆续起床。
望舒客栈大厅渐渐有客人汇聚，这里显然不是继续交谈的地方，顺着林彻的牵引，陷入迷茫中的甘雨跟着乘坐升降梯来到地面。
下午时分，略显刺眼的阳光照射在二人身上。
现在是一天中太阳最大的时候，即使是码头没有暂时封闭，码头上最忙碌的搬运工人这时候也会在工头的安排下，到阴凉地度过这段时间。
自然，现在还在小路间行走的，便只有林彻、甘雨二人。
随着脚步迈动，细微的尘土被风带起，没等落在二人鞋面上，便被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青色气流卷走，彰显着魈对二人的关注。
“我的工作，就是遵循与帝君的‘契约’，为璃月多数生命，谋求最大的福祉。”
甘雨此刻如同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般，亦步亦趋的跟在林彻身后，双目无神的走在被霓裳花包围的小道上。
或许是空旷的环境令人感到心胸开阔，让甘雨心中的郁结如同春日积雪般，渐渐在阳光的照耀下消融。
或许是看见道路两旁盛开的霓裳花，又或许是身前有一道不算宽广，却为她遮风的背影，让甘雨原本迷茫的内心得到一丝丝指引，她小声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工作。
“帝君的决断，总是能够为璃月的多数生命带来福祉。我很敬佩这一点，也很想像他一样……”
相较睡着时的安静，刚睡醒时的可爱，此时的甘雨让林彻觉得，她更像是一只从巢穴中跌落，却无法返回的雏鸟；一个在战场上迷失方向，与部队脱节的小兵；一个，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处的孤独之人。
或许这就应了那句：走入璃月的人海，却不想是【非人之物】在世间的孤独。
林彻脚步略微放缓，与甘雨并肩行走。
此刻就他如同一名真正的听众，静静的倾听着这位月海亭秘书内心深处的声音。
“……只是比起拥有着博览今古的视野，却被迫放弃了自己生活的帝君，我这些努力远远不够。”
甘雨叹了口气，“我虽然身为仙兽的混血后裔，但同时也有着人类的血脉。这么多年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融入了璃月港的人类生活……”
少女自嘲道：“可能，我只是像钻进地里的草史莱姆一样，把自己埋在月海亭中无尽的数据和报表中间，来逃避需要面对的问题吧。”
听见甘雨将自己比作草史莱姆，林彻心里无由多了些异样的感觉，目光不自觉从少女绝美的侧颜上下移，越过俏丽的下巴，越过立领上挂着的金色铃铛。
嗯，确实像是史莱姆。
“咳咳……”他咳嗽了两声问道：“甘雨小姐觉得中午的素鲍鱼和真正的鲍鱼比如何？”
“素鲍鱼？”甘雨抬起头来，迷茫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光彩，“自然是味道极好，只是我们麒麟一族是严格的素食主义者，我并未吃过真正鲍鱼，所以无法将二者进行比较。”
“唉，甘雨小姐你依旧认为自己只是麒麟一族，内心不认可自己能够融入人类之中，如何能让他人认可你呢？”
林彻叹息了一声，继续补充道：“这就好比你中午所点的素鲍鱼，虽然松茸并非鲍鱼，但经过加工以及酱汁的调味，却可以做到让食客甚至深信吃的便是鲍鱼的程度。
但若是自己便不相信自己，便如同未经过加工，未经过调味的松茸一般，即使在摆盘上下再多功夫，也会在入口的瞬间，被客人察觉到不同之处。”
“可，这和能否被他人认可有什么关系？”
见甘雨仍然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林彻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自从自己说出本应该甘雨自己领悟的“存在本身便是美好”之后，眼前的椰羊小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不再是月海亭那位将璃月各司各部、方方面面的文书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七星秘书，反倒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看来想开解对方，就必须下猛药，快到斩乱麻。
“甘雨小姐觉得，自己为何无法融入人类社会之中？”
“因为……我并非真正的人类，头上长着人类不会生长的双角……”
“错了。”林彻摇摇头，“我听说在枫丹有个名为美露莘的种族，她们外表看起来都是小个子，手脚短短的，就连外貌也与人类大不相同，可她们有的是导游、有的是画家、有的是护士、甚至还有的是刑侦专员。
可以说，她们是枫丹人类社会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林彻没等甘雨提问，继续道：“所以，外表并非评判能否融入人类社会的标准。
何况，甘雨小姐之前不是说，你头上的是发饰吗？既然如此，又何必时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