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惟愿
孟迟没有丝毫犹豫,一声好反而叫孟荣旌怔住了。
“你说什么?”他问。
孟迟却没有再说更多,他今日来要说的已经都说清了,至于孟荣旌是什么反应,他压根不会管。
他转身就朝外走。
孟荣旌此时才回过神来,想起随从劝他的话和今日自己备下一桌酒菜的本意。
他是想着好好给两个孩子劝和,让他们遵照原先定好的早日把亲事办了,也打算跟孟迟好好叙叙父子情,让他念在他总归是父亲的情分上,帮孟星阑这一回。
他甚至想好了劝孟迟的话,“星阑的眼睛毁了,他今后是不能再跟你争什么,你是兄长,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明明想好的话,为何人到了跟前,就说了别的呢。
孟荣旌抬眼,天镜园已经没有了孟迟的影子,他僵硬地转头,见着在一旁看好戏的孟荣安,突然醒转过来什么,“他不听话,是不是也是你教唆?”
孟荣安只觉得今夜心情十分畅快,虽如此畅快,但别个的功劳他是不抢的,“大哥自己的儿子却不了解,孟迟他跟星阑可不同,他不是谁来教唆两句都行的人,今日种种,大哥就不曾想过自身都做过什么,对谁不起么。”
孟荣安也看向天镜园外面,他站的位置看得更清楚些,孟迟已经迫不及待地离了孟家员外府,自从来了郴州,他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也喜欢那个山上的姜家丫头,若不是她,要把孟迟逐出孟家怕是还没有那么容易。
孟迟出了城,一身轻快地往溪台山赶。
溪台山的草庐外,姜绾在此处等着,这里是上山的必经之地,去竹屋也要经过此处去往台山,吃过晚饭她便来此等着了。
跟孟迟城中分别后,她就想好了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今日孟星阑被府衙的人带走,也算此事暂告段落,之后如何并不全由孟家左右,她答应过帮忙的事做完了。
既是如此,她便想着今晚就问问他蒋翠屏提醒的那件事。
但在这里疯了一晚上了,她还是没想好如何开口。
姜绾走出草庐,把挂在草庐外竹竿上的灯笼取下,想要换一只蜡烛,看天色已近亥时二刻,却还不见人回来。
她取出即将燃尽的蜡烛,换了一只新的点上,重新把灯笼挂上去后,不由得往山下看去。
漆黑的山外看不见什么,只有不时从草间飞起的萤虫闪着一点一点的光芒,除此外便只余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
蓦然这缓缓的沙沙声中掺了些劲风声,是踏空飞掠的疾驰带动的风声。
她很熟悉这声音。
姜绾原本平静的心跳也跟着这越来越近的劲风声一点一点变得快了起来。
果不其然,半盏茶功夫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暗夜中。
姜绾站在昏黄的光晕里,看着他从黑夜中踏入她所在的亮光中,轻轻缓了口气。
“怎在这里等着?”
孟迟从山脚开始便瞧见了这处的亮光,他几乎是尽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只是想快些看到她。
但此刻真的看到她了,她还在草庐前点了灯笼等他,他又收起了自己的急切,小心地不敢叫她看出来,恐她不喜。
姜绾如何看不出来他正压着疾行过后的劲力,他裤脚都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
她想着说些什么先缓缓,做个过度,便问他,“你从府衙出来,可回去过了?”
“嗯。去了一趟,把师姐退回来的玉珏还回去了……”
孟迟面上带着笑意,把在孟家员外府发生的事情跟姜绾说了,半点也没有隐瞒,听到孟荣旌把孟迟赶出了孟家,并不许他再用孟家身份带来的一切,姜绾蹙起了眉心。
“退亲归退亲,怎会被撵出去了?”她目露关切,替他不平,“就算他是孟家的族长,这事也不由他一人说了算,你家不是还有其他族老在峄城么,你没有找他们去?”
毕竟孟星阑已经不可能再回京中做他的少监,他从孟迟这里夺走的,应当归还给他。
孟迟却不甚在意,他只看着姜绾,“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不回去便不回去了,耳朵根子还清静些。”
他抬手碰上她紧蹙的眉心,忍不住轻轻替她抚平,觉出她在为他忧心,那些因孟荣旌而起的种种愠怒都尽数消散了,只觉得心如这夜晚被风拂乱的草叶一般,全都倒向了她。
“何况若是继续留在孟家,没了轩辕家的亲事,他还会张罗别的,更还有旁的桩桩件件都等着,若不照办还是同样结果,孟星阑愿意做这傀儡,我可不奉陪。”
姜绾眉心是孟迟缓慢轻移的指腹,温温热热的,他在替她抚平皱起来的眉头。
他此刻站得离她有些近,说话间声音与气息都将她合围起来一般,团团的叫人不知往那边退开才能消解耳根的热意。
她听他说话分明是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却因惦记着要问他的事,他说的话全都叫风吹走了似的全都没有过了心。
脱口竟问他,“如若你日后成了亲,却还要因为族中大事,须得接纳旁的女子,你待如何?”
“嗯?”
孟迟正贪婪指上的盈润,却又不敢停留过久,不舍地收回自己的手,突然听到她问这个,反应过来后竟自笑了。
他这笑也是轻轻勾了唇角,她从不关心这些的,今天竟会问这个,如何不另他惊讶。
惊讶又惊喜。
这份欣喜尚不够仔细揣摩,怕她不耐烦,却忙回她道:“断不会有诸如此般的事。”
“你忘了我如今已被逐出去了,谁能来做这个主?就算这天底下最紧要的事摆在面前了,我也断不会辜负心爱之人。”
他说得极认真,微微低下头不错眼地直视着她的双眸,好似在做保证一般。
姜绾一时想避开他灼灼的凝视,但也最后控住了,这次没有和以往一样闪躲,“你怎知其他女子就不是心爱之人了。”
孟迟目光柔和下来,把紧张得微微出汗的手背到了身后,他隐约觉出她今晚不是无端来问他这些,但不敢深想。
唯恐自己想多了唐突冒犯又叫她恼了不搭理他。
但她问的话是须答的,答的是他自遇上她之后,一直放在心间不敢轻言的一句话。
“没有旁的女子。”
“此生此世,惟愿为一人,青丝变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