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租车开了很久，绕着三环路，从南边沿逆时针方向驶到了北边，然后从一个切入辅道的豁口处离开了三环路，沿辅道行驶了几公里，便向右转了九十度进入一条直插北方的大道上。在这漫长的乘车过程中，李未知和李青始终一言不发，仅仅在一些路段，因为同时被某一侧车窗外的景色吸引，在相互侧目的一刹那，看到了彼此的眼睛。一开始发生这样的事，双方都立即收回了视线，并装作没有发生一样，把头转向自己那一侧的窗外。然而，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试探，这样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几次之后，相互注视的时间便渐渐长了起来，以至于能从对方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这些画面都被前排的司机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注意到了，同样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试探，他竟然将刚刚还在三环路上疾驰的汽车，不知不觉地降速下来，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比正常情况下长了二分之一。

终于，车在一个远离市中心的公园门口停了下来，李未知先下了车，从车后绕过去，走到李青那一侧。这时李青已经自行打开了车门，她从车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一只脚上穿着鞋子，另一只脚光着。李未知伸出右手向前准备扶着她，李青便用手抓住他的小臂，像个负伤的人一样来到了离车一米远的地方独立站着。李未知过去关上车门，又来到李青的面前，他扫视了一遍周围的环境，确信自己还没有来过这里。“应该是这里吧，”他看着李青喃喃地说到，“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咧？”李青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然后示意他朝公园里面走去，他便又搀着她一道往里走去了。

这个公园很大，里面有一个巨大的人工湖，两旁环绕着两米见宽铺着柔软橡胶的步道，到处都栽种了很多树，但是似乎都没有什么绿叶，光秃秃的一片。这时公园里没有多少游客，步道旁的不锈钢座椅翻着银白色的光芒，李青走得有些疲倦，那只没有穿鞋的脚也磨得火辣辣的，她便找了一把最近的椅子，面朝着湖水坐了下来。尽管李青的椅子上还可以容纳一个人坐下，李未知还是选择坐到了相邻的另一把椅子上，距离着李青的那把椅子有两三米远，他看着湖面，也用余光看着李青。

“我，”李青呆呆地看着湖面，小声地说，“我是个坏女人。”

李未知感觉到李青说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他耐心地等待着李青继续说话，她却半天没有再说任何话，李未知有点怀疑自己刚刚的感觉，便打算又假装去看那湖面。这时，李青突然提高了音量，近乎嘶吼一样，冲着湖面大声喊道，“我是个坏女人。”伴随这句话的结束，她无法抑制的哭声到来了。李未知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震住了，来自潜意识深处的保护欲望被触发，他的脑海里闪过第一个念头——我不会惹上什么麻烦了吧！随即第二个念头盖过了第一个——我还是坐到那可怜的女人身边吧！

他站起身，走到正在哭泣的李青身旁坐下，正要抬起手去安慰她，她便一头栽在了他的肩上，那止不住的泪水像一口深不可测的源泉，不停地溢出，湿透了李未知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