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樱桃

张俪盯着手机屏幕里正在讲解坠楼案的王明，左手捏着咬了一半的樱桃，不自觉加大力度渐握成拳，骨节处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红色的汁水顺着指缝流出。

她的鼻翼剧烈煽动着，连着大喊了几声王明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响亮。

原本张俪在书房整理坠楼案信息，工作群里一个同事突然发了这条视频，还特意问是不是她男友，还没等她确认，汪庆宇就在群里发了“没品”两个字。

张俪还记得当时在坠楼现场，她明明阻止了王明拍摄，没想到他竟还是拍了。不仅拍了，还顺利蹭上了这波流量。

看完视频，她点进王明的主页，发现这条视频发布不到四个小时，竟让他涨了近二十万粉丝，而且数据还在持续快速上涨。这些数据背后，肯定有他所在的MCN机构的推波助澜。

这时候，王明推开书房的门进来，询问叫他有什么事。他的身上穿着咖色的格子围裙，双手带着浅蓝色的橡胶手套，上面还粘着泡沫，水顺着手套滑落，滴在地板上。

张俪原本马上就要爆发的情绪在看到他的这幅模样后，瞬间泄了一半。

“你干嘛呢？”

“洗碗、洗衣服啊。怎么了？”

张俪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敲敲手机旁边的桌面，示意王明过来看看手机里的内容，质问他为什么不顾她的反对拍了坠楼现场的视频。

王明知道了张俪生气的原因，但表面上却装作不太明白的样子，走过来脱下手套，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

他从视频中退出来，就看到了工作群里的对话，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尤其是汪庆宇的那句“没品”，格外刺眼。

对于张俪到底是因为他拍摄上传了视频生气，还是因为被汪庆宇嘲讽更生气，王明的直觉更倾向于后者。

王明知道汪庆宇和警局那一帮同事都看不上他，因为他工作不稳定且不温不火，没有高学历的光环，大家都觉得张俪找了个软饭男，充其量也就是皮囊还不错。

他那时候敢追张俪，就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唯独只有汪庆宇，让他没法忽视。因为张俪太在意他了，什么都要跟他比，跟他竞争又跟他合作，两人之间这种莫名的拉扯感，让他觉得危险。

放下手机的时候，王明轻哼了一声表达不满，但还是耐下心来跟张俪解释了。他撒谎说视频都是从网上扒的素材，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汇总和解说推测。并表示这是他的工作，这个行业的生存逻辑就是流量为王，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不明白有什么问题。

最后他还强调自己给死者的脸部和身体隐私部位都打码了，并不是没有底线。那神情就好像商人说自己从未拖欠过员工工资一样骄傲。

“这是打没打码的问题吗？你根本就不应该发！什么流量思维，不就是吃人血馒头吗！”

“怎么就是吃人血馒头了，你讲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

张俪原本还想提醒王明，他在视频中抹黑死者丈夫的言论，对方完全可以告他。结果看到他气急败坏自我维护的样子，便没了再说下去的欲望。

王明却被她那句“吃人血馒头”的指责激怒。他扯出坠楼那天，张俪为了自己的工作，不顾他的感受取消约会的事情。并质问凭什么她就可以为了自己的工作拼尽全力，到他这里就不行了。

张俪被问的哑口无言。

她后来回来还特意为这件事情跟他道歉了，没想到还会被翻出来说。

平日里她确实性格比较强势，经常为了工作会忽略男友的感受。他也给了她足够的包容，可是今天这件事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她没法违心支持包容他。

“我是个警察，现在在跟这个案子。我男朋友在网上胡言乱语，这要是传出去，我怎么继续工作？同事们怎么看我？”

“所以这才是重点！”王明冷笑看着张俪，“你那么在乎那个汪庆宇的看法，你去跟他谈恋爱啊！”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橡胶手套，摔门离开。

他今天终于把一直以来的憋屈说了出来，心里是舒坦了，但一想到这次闹到这种地步，张俪可能会跟他分手，多少有点后悔。

张俪是本地独生女，家里经济条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什么都不缺。父母感情好，对这个女儿也是极尽宠爱。把她养的即争强好胜，又大小姐脾气。

而这也恰好是王明当初能追到她的原因。他能说会道、能屈能伸，情绪价值拉满，哄她跟逗小孩玩一样。

她是他当下需要很努力伸手才能够的着的人，当然不愿意轻易撒手。

然而时间长了，人总会累的。他也做不到事事忍耐、处处迁就。最主要就是两人三观差异太大，又做不到求同存异，摩擦只会越积越多。

张俪看着被王明关上的书房门，胸口憋闷。

她含泪看着眼前果盘里王明给洗好的樱桃，瘪着嘴拿起一颗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就看到手里剩下的半颗，中心处有只白色的虫子，正在朝她晃脑袋。

这画面可把她恶心坏了，只见她脸色一变，立刻弯腰拉过脚边的垃圾桶，扔掉手里的，吐掉嘴里的，干呕的同时，眼泪直刷刷掉进垃圾桶中。

两人在一起这一整年，她心里曾无数次冒出不合适的念头，但只有今天这一刻，她才真正开始考虑，这段感情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