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豪绅
章权在瑞虹镇呆了两日，直到衣服做好之后，他才重新启程。
一身黑色短衫，再加上外面套着的黑色斗篷，这就是章权现在的穿搭，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看，但却比之前的衣服方便多了。
出了瑞虹镇后，章权继续埋头赶路，他准备就在本月赶到饶州府城。
这是他游学的第二个月，两个月的时间，章权光是记录的路上见闻都足有两大本，还有不少没整理完的草稿，这些笔记都在他的行囊里放着。
每日晚间章权都会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将一天的所见所闻整理归纳，有些问题他还会反复分析，剖析问题的根本。
半天时间后，章权远远的看见了一个村庄。
得益于章权游学以来的习惯，他直接朝着那村庄走去，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要求，逢村必入，哪怕不和村民们沟通，他也会大致看下村子的情况。
要是碰见那种特别贫苦的村子，他还会和村里的农户了解情况，将这个村的情况深入分析一番。
走进村子后，章权皱眉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直接从斗篷的侧兜里拿出了木板和纸笔。
侧兜是章权特意让店家缝制的，一共有四个，都是放置一些常用的东西，很是方便。
章权将纸张垫在了木板上，固定好后，章权便直接大踏步的走进了村子。
村里有不少人都好奇的看着章权，这种打扮在乡村可并不多见，有不少孩子更是吓得躲在了大人身后。
章权微微一笑，游学了一路，他对这种情况可并不陌生。
清了清嗓子，章权直接找上了村中看起来年长一些的妇人们，这些人是最容易打开突破口的，只要嘴巴甜一点，好多事她们可是巴不得尽数说出来的。
连续拉着好几位大娘聊了一会儿之后，章权终于在村中建立了信任，孩子们也不在害怕他了，有不少胆大的孩子，甚至会扯着章权的衣服，满脸稚气的问章权是哪的人。
章权在大娘堆里八卦的打听着村中的情况，不时发出‘啊’、‘是吗？’等捧场的字眼，给了大娘们很好的情绪价值。
也正因为如此，大娘们越说越起劲，甚至有些都扯起村里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
章权只能不时的引导着话题，让这帮大娘不至于偏离太多。
聊了两刻钟左右，章权这才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尽数问清楚了。
纸张上记录的密密麻麻的，都是章权认为的一些比较重要的问题，纸张最下面是一份《大明乡村记录表》，这是章权特意制作的，能最直观的看出一个村庄的情况。
表格分为衣食住行以及精神五大部分，还有一附录一评价，附录是村子情况的补充，评价则是章权对村子整体问题的总结。
大娘们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章权这时倒是沉默下来，他正在填写着最后的表格。
将这个村子的名字以及地址填写好后，章权结合着自己的记录，以及他看到的情况，将表格中的各项细则一一填写清楚。
衣：百姓穿着以麻衣为主，极少棉布衣，孩子衣衫极简，穿着脏污且衣衫多破损。
食：粮食紧缺，需挖野菜补充，一日两餐者居多，且多数时间以杂粮粥食为主，有更贫者，以树皮磨粉，与面粉掺杂而食。
住：民居大多以茅草房为主，少数几栋砖瓦房破旧不堪，村中已有十年无新建之宅。
行：村中土路无人修缮，坑洼满地，若遇下雨，行人难走。
精神：村内百姓精神尚可，但颇多不忿官府与一钱姓地主。
写完这五大部分后，章权又在附录中补充道：此村全户皆为佃户，租种的是瑞虹镇钱姓地主之地，地租五成，且灾年不降地租。
村中有数户因拖欠地租被逼卖儿卖女，亦有数人因欠租被殴打至死，官府未曾出面惩处，百姓上告无门。
最后的评价章权没写，这是他留在晚上的课业，有时候他甚至会花上几天的时间，详细的将一个村子的问题总结完善。
吹干纸张上的墨汁之后，章权将其小心收在了斗篷的侧兜，然后又将木板等东西也收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村中传来一阵大哭之声。
大娘们听见哭声后也顾不得和章权聊天，纷纷朝着哭声的方向跑去。
章权左右无事，索性也跟了过去。
“我的儿啊……”
茅草屋里，屋子的女主人抱着死去的大儿子，哭声越来越大，男主人强忍着悲痛，抱着茫然无措的小儿子，与前来帮忙的村民们商量着大儿子的后事。
其实也没什么商量的，无非是找个草席，草草的掩埋罢了。
等章权过来的时候，小小的茅草屋里已经围满了村民。
看着屋里的场景，章权双目一凝，那父子二人他见过，就是前两日在瑞虹镇碰见的那对父子。
“哎，作孽啊！”站在章权旁边的大娘唉声叹气，一脸唏嘘的模样。
章权忍不住问道：“大娘，这家是怎么回事？”
大娘看是章权，立马咬牙切齿的讲述起来，章权也总算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催讨佃租！殴人致死！
死人的这户是杨家，他们欠了钱家几亩地的租子没缴清，钱家上门催讨的时候，杨家大儿子不过理论了几句，就被打成了瘫痪，熬了几日之后，彻底殒命。
游学的这两个月里，章权已经记不得自己见了多少次这种事情，太多了，章权根本统计不过来，今天这件事也绝不会是章权见的最后一次。
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女主人已经哭的昏厥过去，数名妇人手忙脚乱的扶着女主人，抚着她的胸膛，帮她顺气。
章权沉默的看着，心里五味陈杂。
大娘絮絮叨叨的给章权说的很是详细，章权此时也搞清楚了前两日杨家父子二人为什么会去瑞虹镇。
那是杨父去求钱家宽限几天租子，不要将田地收回去，而代价则是杨父免费当钱家的奴仆。
这公平吗？不公平！
杨家大儿子为什么会殒命？还不是因为前两天钱家恶奴的殴打。
可杨父敢因为此事去找钱家吗？他不敢，也不能去找。
对钱家来说，杨家大儿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佃户之子，钱家打死便打死了，算不得事，即使闹到官府去，钱家也不会怕。
而对杨家来说，得罪钱家的代价他们也负担不起，要是钱家收回了田地，他们一家恐怕都会饿死。
章权悄无声息的离去，杨家大儿子已经被草席包裹起来了，只等坟地挖好就可以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