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吃得太饱了
“多谢诸位恩公”
看着恶奴被绑,苏父的眼眶微红,他想不出别的感谢方式,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而后连续磕头。
苏母也在此刻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劫后余生,即使是再坚强的人恐怕也会情绪失控,更何况他们两人只是种了半辈子地的普通人。
苏护也在一旁朝着三人深深行礼,久久不愿起身。
其实苏护昨天就该回书院的,但他家里最近用度不足,苏护也只能陪着父亲上山采些山货,本打算今日清晨便赶去书院,但没想到却等来了齐家的恶奴。
章权叹息一声,与刘文昌三人将苏护一家扶起。
与来时不同。
章权几人走的时候,村民们可热情多了,几乎大半的村人都跑来村口相送。
李公辅倒是高兴,他认为这是自己的‘义举’感动了村民,所以才会引出这么多村民出来送别。
但章权可不这样认为!看着村民们的眼神,章权总觉得,这帮村人纯粹是为了看稀奇。
“小彘,去了书院好好照顾自己”
临行前,苏母拉着苏护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小彘?
章权一愣,谁能想到书院的神童,他的小名居然叫‘小彘’。
“娘,我知道的!”
苏护有些窘迫,在同窗面前被母亲叫出了小名,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古人起贱名也是无奈之举,古时候的医学可不像如今这般发达,孩童的夭折了可是很高的。
有一种说法认为这都是邪祟导致,为了辟邪,古人便会给孩子起一些贱名。
其中不乏一些青史留名的人物,比如说汉武帝,他的贱名便是‘彘’。还有司马相如,他的贱名是犬子。
用大白话来说,这两位的乳名可都不怎么好听,一个是猪,还有一个是狗儿子。
告别之后,三人一起上路。刘文昌并未和章权三人一起,他已经和苏父压着那四位恶奴去县衙了。
回书院的路上,章权最是沉默,他走在前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李公辅就不同了,没有了刘文昌的看管,他直接放飞了天性,也不好好赶路,一路上大呼小叫的四处玩耍。
“权哥儿,别急着赶路了,咱们在此地耍耍吧!”
李公辅在最后面高声呐喊着,手里还挥舞着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笔直树枝。
在无数次被李公辅打断思绪后,章权只得停下脚步,皱眉呵斥道:“李公公,你小子能不能别吵了,跟紧点!”
“权哥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还不得多耍耍!”
李公辅欢快的跑到章权面前,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然后得意的显摆起了手中的树枝。
章权冷笑一声,也不回答,直接带着苏护继续朝着书院的方向走去。
“权哥儿,回书院有什么意思啊!还不如玩玩再回去呢!”李公辅在后面喊叫着,企图改变章权的主意。
章权并不搭理,头也不回的继续赶路。
苏护倒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回头对着李公辅说道:“李同窗,还是快走吧,待会儿天黑了可就不好赶路了!”
这时候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回书院的路程最起码也得两个时辰,而且这一路上的人家都很少,要是再耽搁,说不定都走不到山脚下。
李公辅闷闷不乐的跟上。他本以为刘夫子没在,他们三人能在外面好好玩一下,结果谁能想到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想的,章权两人竟然只想着赶回书院。
半个时辰后,三人寻着一处草地,稍作休息。
李公辅这时倒是安静许多,他也顾不得脏污,直接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从正午到现在,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得上体力充沛了。
章权倒是不怎么累,只是稍微有些气喘,但不知道为何,他自始至终都是眉头紧锁。
“苏同窗,我问你些事!”
苏护疑惑的看了看章权,点头同意。
“你们村里,能吃饱饭的人多吗?”
苏护一怔,似乎没有想到章权会问这个问题,可他还是解释道:“不多,粮食一直都不够吃!”
“我进村的时候,看见一个小孩在吃……树皮”章权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话后,也躺在了草地上休息。
苏护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们感觉到了吗?”章权躺在草地上,忽然说道:“这个天下出问题了!”
李公辅回道:“问题?有什么问题?”
章权看了看李公辅,平静的说道:“问题就是你这种人吃的太多了。”
李公辅不解道:“我吃的多关天下什么事,难不成咱们大明朝还能被我吃垮了?”
他还以为章权说的是自己吃饭吃的多,自然有些不理解。反倒是苏护若有所思的看着章权,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章权并不理会李公辅,继续说道:“你吃的多,但却不承担赋税,苏护吃的少,但偏偏又得承担赋税!你们说,这天下是不是出问题了?”
李公辅不在说话,他明白了章权说的是什么意思。
“士绅不纳粮,反倒是普通百姓纳粮,这大明朝的天下,迟早被士绅给吞吃了!”苏护说的直白,丝毫不加掩饰。
“富者阡陌连田,贫者无立锥之地。”章权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长此以往下去,天下鼎沸之日不远矣。”
李公辅反驳道:“还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怎么不至于?”章权还未开口,苏护就已经驳斥起了李公辅。
“就拿我家来说,要是那帮恶奴真抢走了我家的田契,那我家就只能沦落成为齐家的佃户,如此我家不但得交朝廷的赋税,还得承担佃田的租子。
至于齐家,他们不但白得了田地,连这些田地的赋税都不用交。”
李公辅无力辩解道:“可以去官府更改田册啊!”
苏护冷笑一声回道:“官府岂会为我等小民轻易更改田册?”
李公辅彻底哑巴,不再辩解。
其实苏护说的便是这时候乡绅大户逃脱赋税的手段。
最开始的时候,明朝的优免政策只是涉及到京城的官员,甚至不包括地方官员和退休官员,更不用提什么举人秀才了。
直到嘉靖年间,优免政策才慢慢扩散到了生员。
再到万历年间,优免政策进一步发展,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未仕贡生四百亩,监生、生员八十亩。
但不论如何发展,大明王朝从始至终没有优免过赋税,所谓的优免田,只是优免的是依附在这些田亩里的劳役费。
也就是说,不论你身居何职,什么功名,田税必须得交!
但在实际执行中,这项政策却逐渐走偏,别说是劳役费了,士绅们连田税都不想交。他们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逃避应交的赋税,苏护说的便是最恶心的一种‘飞洒’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收买官吏等方式,与县官勾结,将自家的田亩飞洒到他人名下,让别人替自己交这部分土地需要承担的的赋税。
有的人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飞洒了许多田地,最后被逼的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