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灾之景

苏星河对于神夜的定位是，可以在涉及玩家们共同利益的地方绝对依靠，但在风险的管控上一定要严格。

善泳者溺。

聪明人，除非聪明到了世界第一，并且一直保持，否则迟早会被自己的自负甚至是习惯搞出大麻烦。而自己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不希望再替他分担。

远离神夜，降级游戏难度从我做起。

既然已经通过杨伟确认了玩这个游戏很可能存在生命风险，自己最需要做的就是小心谨慎，预防好一切可能存在的危机。

在他看来，只要正常游戏，就基本不用太过担心。

抛开梦灾不谈，望仙城里算是安居乐业，治安良好，几乎不可能出现走在街上就会平白无故丢掉小命的事情。

硬要说的话，能干出来那种事的人自己也认识，但大家都是一间屋子里玩游戏，一个餐厅里吃饭的熟人关系，还得顾虑真人格斗的可能，所以他们也没任何对自己动手的理由。

当然，不排除自己受到他们连累，会被衙门抓捕。但有杨伟事件在前，也证明了衙门会在一定程度上遵循自己的律法。只要不是说当天就要杀头，那么自己就可以启用终极大招——不进游戏来保命。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反正在苏星河看来，无论多好玩的游戏，无论多高的利益回报，都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生命。只要出现一丝再次进入游戏有危险的迹象，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终止这场测试工作。

街道上并没有因为梦灾出现风声鹤唳的状况，但相比昨天还是有了一些不同。

不管是单纯无所事事闲逛的人还是为生活忙碌的人，都少了很多。

有近半数的商铺关着门，开着的那些也没有多少生意。有些像是大年三十，明知不会有多少客人，只是依然因为习惯使然而坚持。

在路过一间医馆时，梦灾的存在才稍微显现了一些。

不大的医馆里或站，或坐，或躺，挤满了各种不停呻吟的伤患。

苏星河没有上去看热闹，只是在路过门口时放慢脚步望了几眼。

所见大多都是些不致命的外伤，上一些药，再简单包扎一下，只要不出现感染，基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会不停呻吟，可能是见大家都在叫，自己不叫的话，不容易受到大夫重视。当然，正能量一些，也有可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同创造出一个噪音环境，相互刺激着防止睡着，或者证明自己没有睡着。

真正严重的伤患，是那些躺地上，连声音都没有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如果是前者，苏星河只能在心里祝他们有个美梦。

过了医馆，再走不远就是菜市。苏星河来这里是想看看明天梦灾是否会持续。但随着距离另一头的菜市口越来越近，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当慢到彻底停下之后，他脚下一转，觉得去衙门口看也一样。

在即将到县衙之时，路旁一座看着不错的小院里，突然传出一阵巨大的哭喊声。苏星河转头看了一眼后，就和其他路人一样，加快脚步离开。

远远看见县衙门口的告示栏处没有人群聚集，苏星河觉得这意味着好事。近前一看，果然，已经换新的告示上，一张写着“今日梦灾“，另一张则写着，”明日无灾”。

虽然梦灾对于自己这些玩家来说，是个只要不主动作死就绝对不会死的背景级事件，但这个过于真实的世界很难不让人共情，苏星河发自内心的为原住民们松了一口气，自己阴郁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离开县衙，一路向着城门走去。

既然目的地是城门，那么视野中最引人注目的肯定是城门口的状况，可视野里，一个特立独行的身影硬是吸引过了苏星河的全部注意力。

整齐有序的路边商贩旁，一个乞丐硬是在他们中间占据了个摊位，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拿着木棍不停敲打着面前的破碗，左手则拿着一只焦黄的鸡腿，时不时往嘴边送一下。

苏星河感受到，自己的常识又一次被这个世界扭曲了。古代的乞丐是这个样子的吗？

大步来到乞丐旁边，也不嫌弃，直接从他手中抢过鸡腿啃了起来，“你不回去吃，果然是想抛下应该同甘共苦的队友，自己偷偷在外面享受啊。”

李强抬头看到苏星河，有些心虚的道，“我这不是怕一来一回，错过什么重要情报吗......等等，我自己凭本事赚钱加顿工作餐，什么叫偷偷享受。”

咦？这次的反应怎么这么快？看来，应该是在偷嘴前就找好了说服自己的理由。真是个好孩子。

苏星河连忙加快消灭鸡腿的速度，“城管......捕快衙役什么的，不会赶你吗？”

看着已经眨眼间就只剩下骨头棒子的鸡腿，李强放弃了要回来的打算，“他们说，只要是在路边指定区域就行。”

这是什么让人落泪的人性化执法啊。

苏星河左右看了看，“这里还有闲置的摊位让给你？”

“肯定不是啊，我昨天被赶得到处跑。今天是因为梦灾，很多人没出摊。”李强起身，舒展了下筋骨，顿了顿之后又道，“要是有人今天眼睛一闭就不睁了，说不定以后我就有固定摊位了。”

苏星河没有鄙视他漠视生命的态度，因为这是玩家对待游戏角色或剧情的正常状态，“你还想长期干这个崇高的工作啊？”

李强从怀里抓出了一小把铜子，晃了一眼后又快速揣了回去，“能赚钱啊，说不定比这些卖刺绣，卖馒头的利润还高。我都怕他们眼红，一要到钱就赶紧收起来了。就是在这儿傻坐着很无聊，你要不要也和我一起？”

苏星河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不全是见钱眼开。他现实中饭量正常，可是在这个游戏中总是吃不饱，靠客栈老板看在巢灵萱份上施舍的那点饭，还稍微有些不够。

就在他认真判断可行性之时，城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就见几个青壮年用棉被抬着一名浑身染血的伤者，焦急的跑进了城。

在他们经过身前时，苏星河看见那名伤者的血已经浸透了床单，双手处的血比较少，但是却软塌塌的搭着，仿佛是被巨大的力量碾碎了骨头。

李强做作的叹息道，“这已经是第七个还是第八个了，这梦灾还是有些东西的。”

从清早到现在，城外进来七八个重伤，算是个让人绷紧，但还不至于吓到的数字。但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能往城里送的，需要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家里人觉得还有救以及还有钱救。

有钱人谁不想住城里？换言之，住在城外的农户，尤其是发生梦灾时依然住在城外的农户，大概率是没钱的，能觉得有救的同时还舍得花钱就医的，怎么想都不可能多。所以，先不谈死亡，光是重伤的人至少要五到十倍计。

再算上那些中等伤势，认为自己能挺能熬，普通轻伤，抹抹口水就好的......这个看似有着应对经验，事先进行了示警预防的梦灾，远比想象的危害还要大。

如果游戏对梦灾事件的设计，是想让玩家们感受到这个世界被隐藏在平凡之下的汹涌恶意，不得不说，它的目的已经成功达成，至少在自己身上是如此。

日头西斜，估计着只有两三个小时就该吃下午饭了，考虑着李强有可能继续留这里吃，苏星河也不打算走了，就在城门口附近逛了起来。期间见到了经过伪装的劫匪三人众中的一人，在远远打量了一番城门后，又鬼头鬼脑的藏了回去。

因为梦灾的原因，现在城门口仅有两名捕快。真想出城，他们三人加上朱军浩来次硬冲都很可能跑掉，更别说手里还有钱，有的是办法支走门口的捕快，大摇大摆走出去。

没有那么做，只能是跑路的意愿不够强烈。

为了能吃饱肚子，如果没有惧怕死亡这件事，苏星河极有兴趣主动和他们接触，轻松赚上几两碎银。现在嘛，先将就着啃啃乞丐吧。

这里没有夜市，日落时分，李强看着剩下不多的商贩开始收摊，他端起自己的碗准备离开，结果被闲逛归来的苏星河一把拉住。

“强子，你打算就这么回去？”

李强奇怪反问，“不这么回去，还要怎么回去？”

苏星河，“赚了不少钱吧？”

李强紧张的捂住了胸口，“你想干什么？”

苏星河阴恻恻的小声道，“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其他人想干什么。”

李强疑惑道，“什么意思？”

苏星河，“你是在外面吃的午饭，是个人都会想，你肯定是赚到了不少钱。那别人问你赚了多少，你怎么回答？”

“这个......”

不等李强思考清楚，苏星河继续道，“你是如实回答，还是会不顾团结，偷偷摸摸的私藏一部分？然后被神夜发现，一脚踢出团队？”

“啊？会这样吗？我......”

“要是如实交代，那么多钱，就算他们都不问你要，你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的独占吗？”

“呃......那该怎么办？”

“我来的时候没有问你午饭花了多少钱吧？”

李强呆呆摇头，“没问。”

苏星河穷图匕见，“所以你如果下午也在外面吃，然后把剩下的钱如数交出去，基于思维盲区与礼貌，绝对不会有人问你吃饭花了多少。这样，你既能用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合理犒劳了自己，还能毫不心疼的用剩余的小钱换来大家的崇敬与爱戴......哎呀，旁边那桌馄饨比我中午吃的烂菜叶荞麦饭香多了。”

李强一时间没找出苏星河话里的漏洞，只是本能的就想要反驳。

可当思维被带偏到美食上后，他想起了马厩里只能说勉强能吃的伙食，想起了自己中午吃的大肉包大鸡腿，闻到了旁边馄饨飘来的诱人香味，脑袋不知不觉就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