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在鲜血之中起舞（十）
真是……好大的雨。
约翰抬起头，整个下城区仿佛已然陷入漆黑的沉睡之中，天空上夹杂着蓝紫色闪电的云卷缓缓转动，如墨如血般的暴雨从其中倾落。
这场暴雨，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呢。
就仿佛永远不会停息一般。
悔恨烧灼着他的内心，愤怒仿佛如黑龙一般咆哮着冲出，啃咬着他的理智。
只是一根纤细无比，仿佛发育不良一般的指骨被紧紧捏在手心之中，维系着约翰仅存不多的理智。
“露西，等着我，爸爸就要替你报仇了。”
他如同祈祷一般合十双手，额头紧紧贴着掌中的那根指骨，然后闭上了双眼。
但他再度睁开眼睛之时，再也不见一丝属于人的感情，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身后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约翰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毕竟我其实只有这一个选择，不是吗？”李素停下了脚步，如此对着约翰说道。
“你疯了之后，变了许多。”
约翰终于回头了，他凝视着身后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那仍旧是如记忆之中一般坚毅，只是两双眼睛深沉如同深潭，叫人看不透，当年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是吗？我觉得我自己应该是没有什么变化。”
李素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一定自信的，只是伪装终究是伪装，出现差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他的话语之中也带上了一分犹豫不决。
“以前的你可不会说出这种话，”约翰说道，“你是一个谨慎又武断的人，事情未定之前你绝对不会说‘我觉得’这三个字，而事情认定之后，你话语中也绝对不会带上‘可能’‘或许’之类的词语。”
“好吧，你说的对，”李素不加辩驳直接承认了，然后又说道，“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总要有些变化不是，你难道没有吗？”
“是啊，我们都变了。”
约翰抚摸着自己的脸，这张脸上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发自真心的笑容了？
如果当年的露西见到现在的自己，她一定是认不出来的，约翰自嘲般的笑了笑。
这笑容艰难又苦涩。
……
如同托天巨人一般的存世级机甲红相半跪在废墟战场的中央，金属的装甲在闪电划破长空时反射出冰冷苍白的光芒，那光芒在赤红的表壳上流淌，就如同鲜血泉涌。
而在红相正面不远处有着一座嶙峋的小山，由钢铁残骸堆积而成，死寂苍凉，就像是一座坟墓。
然而在这坟墓一般的小山之上，却开始点亮起无数只手电筒，喷涌而出的光芒撕破了沉寂的长夜。
一个男人走到了人群前方。
他穿着一身发白的军装，破旧但干净整洁，他脸上神色坚毅，手里拿着一把朴素的长剑。
“我们身处在这片长夜已然太久太久，久到我已经记不清阳光究竟是何模样。
他们说我们是天生的罪人，是小偷、骗和杀人犯的后裔，生来就该活在这片废墟，没有资格坦然走到阳光之下。
但他们又如何能够为我们强加上这份罪恶，没有人是生来就有罪！”
男人手中的长剑狠狠刺穿了地面，剑尾摇晃着发出尖锐的嗡鸣。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我们的土地上！这里浇灌着我们的鲜血，埋葬着我们的屈辱！我的身后，是卡尔·科拉尔的埋骨地！他是我们曾经的领袖，是公认的慈者，是整个石心联盟之光！
五年前我们失败了，我们的尊严与骄傲被猩红教团战胜者们践踏，他们随意杀害我们的同胞，奸淫我们的妻女，却还恬不知耻说是洗礼罪恶！
但现在，我们又站在这里，我们不再忍受！告诉我，你们是选择像一只老鼠一般死在阴沟角落，还是像一位真正的斗士一样为了自由而牺牲！”
男人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他大声怒吼道：“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我们愿意为了自由而牺牲！”
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如同海浪一般层叠着翻涌。
“我们愿意为了自由而牺牲！绝不像老鼠一般死在角落！”
“为了我们的理想，我们绝对不会苟活在角落！
我们不为奴役而战！我们为了自由而战！我们不是机器，我们不是牛马，我们更不是罪人，我们是像他们一样活生生的人！是从来没有屈服过的下城区人！
现在，拔出我们的武器吧！”
说罢，克里斯抽出了插在地面上的长剑，剑身在灯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芒。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武器高举着，像是一片钢铁所造的森林。
克里斯满意地环顾着这片钢铁森林，说道：
“我们以自由之名团结起来！为了一个新的，公平的世界而战！我们为人人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战！为那些奴役我们的人滚出下城区而战！为我们不需要整天喊着抗议而战！为我们的尊严而战！为我们的诺言而战！”
鲜红的旗帜被高高举起，在暴雨之中飘摇，而在旗面之上，一轮金色的大日蓬勃着，映出璀璨的光芒。
克里斯粗壮有力的一只大手接过了这根旗帜，在暴雨之中挥舞，鲜红如血的旗帜就像是一柄利刃一般要划破这漆黑的长夜。
与此同时，苍凉雄壮的号角声从黑夜之中传来。
“现在，起义的号角已然吹响，英勇的战士们，我们是时候出发了！”
克里斯的身躯如吹胀的气球一般鼓起，鼓鼓囊囊的肌肉几乎要将身上的衣服撑破。
紫黑色的纹路在他的脸上游走，他的眼中此时只剩下一片漆黑。
“为了我们的后代不必再受到如我们这般的屈辱！”
他怒吼着，雄壮的身子高高跃起，然后跳下了这座山丘。
“一切为了解放下城区！一切为了解放下城区！！一切为了解放下城区！！！”
在他身后，人们也呐喊着，无数身影重叠着，摇晃着，向着山坡之下冲去。
在那里，如同从神话之中走出来的巨人抬起来头，身上鲜红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