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之入冬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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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过河-Ⅰ

四周一片混沌,一条无尾的鱼游来游去,漫无目的。

“高阳。”

听,那是父亲的呼唤。

从小到大他浑厚的嗓音听过不止百遍千遍,甚是安心。

“高阳。”

听,那是母亲的呼唤。

在梦里,少年曾无数次奔向那道模糊的轮廓,终不得见。

“高阳。”

听,那是少女的呼唤。

永远难忘初遇时的怦然心动,犹如漆黑夜空划过流星般的璀璨。

“小子,记住我的话。”

“小卒过河不回头。”

泥土夹杂着青草的芳香入鼻,明媚的阳光刺得眼睛很是难受。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一片藏红色的花海映入眼帘。

他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初冬哪里来的这片红色的花海?

四肢感到软绵无力,以至于连翻身都需要耗掉相当大的体力,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少年才觉得彻底缓了过来。

此时他发现自己竟然置身在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温室之中,四周厚厚的透明玻璃经受岁月的冲刷后变得浑浊不堪。

“这是哪?”

少年清晰地记得电视新闻里报道着学校发生可怕的火灾,回途中他所搭载的那辆红色出租车追尾一辆货车。

“我是不是在做梦?”

只见少年狠狠地朝着大腿内侧用力一拧,钻心的痛楚立刻灌满全身。

“好疼。”

少年触电般地跳了起来,眼里冒着各种五光十色的星星。

安静的温室前方忽然传来的一阵响动,少年发现不远处有扇虚掩着的门在随风摆动。

刺骨的寒风从门缝灌入在刻意提醒着少年温室外面依旧处于寒冬。

门外一条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通向远处,四周尽是郁郁葱葱的松柏。

松柏之间隐隐约约有座高大的建筑,少年一刻也没犹豫地朝着它走去。

“竟然是教堂?”

少年走过一大段小路,巨大的建筑初现端倪。

棉花糖一样的红色穹顶下堆砌整齐的巨石青瓦,一座典型的东正教建筑静静地伫立在半山腰。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少年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身处群山之中,丝毫见不到城市车水马龙的喧嚣。

他拖着无力的身子慢慢靠近雄伟的建筑,远处残破石制拱门上悬挂的牌匾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牌匾上依稀刻着五个大字,“响山孤儿院。”

如坠迷雾般的疑惑搅得少年头痛,心中不断涌出的好奇渐渐掩盖住他对同学们的担忧与牵挂。

“那里有人。”

教堂的西侧不远处有一座六七十年代的砖瓦建筑,此时屋顶的烟囱正冒着白色的烟雾,屋子里闪着昏黄的灯光。

少年鼓足勇气朝着灯光走去,俯身趴在木门上仔细地聆听屋内的动静。

静,回应少年的除了安静再无其它。

他提心吊胆地拉开门,迎面而来的热气险些扑他个踉跄。

“你醒啦?”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彻耳旁,少年定睛看去正是昏迷前看到的黑衣人。

“别傻站着,进来说话。”

黑衣人饱经风霜的皱纹堆着和蔼的微笑,伸出苍老的手向少年招呼着。

少年警惕地站在门口朝着他说,“我早就见过你。”

“在医院门口发宣传册的就是你。”

黑衣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便摆弄起自己面前的东西。

他每周都会去到医院大门口布道传教,试图拯救那些被疾病折磨的脆弱灵魂。

“再仔细想想。”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黑衣人的话让少年感到惊讶,言外之意在那之前他们就曾遇见过。

“想不起来?”

“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黑衣人见少年眼珠子滴流乱转地思考着,便微笑着再次招呼着他。

破旧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崭新的木制棋盘,棋子三三两两地撒在上面。

少年将信将疑地走上前,直到看清楚棋局才猛地睁大双眼。

“马跃檀溪?”

一股毛骨悚然的冷风瞬间将少年紧紧包裹,他震惊地望着黑衣人,“你怎么会摆这盘残局?”。

“原来这盘棋还真有名字?”

眼前的时空突然开始错乱,少年发现自己再次置身于公园磐石旁边看着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众人围在一处。

“今儿出门就带三百,都给你我拿什么买菜?”

“不给好使吗?”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记忆的碎片再次拼凑成完整体,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是你。”

黑衣人缓缓脱下外衣,随手带上一副破旧的老花镜又从兜里掏出三张大团结在空中摆了摆。

老人略带调侃地说,“那天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还没好好感谢。”

时钟倒回至最初的那天,公园角门边一辆黑色小轿车内正酝酿着邪恶的行动。

“目标是她。”

“林氏集团现任掌门人林家穆的女儿。”

老人望着高挂天穹的太阳提出胸中疑问,“此时动手,真的合适?”

初冬的人民公园游人虽然稀少,但明目张胆地动手绑架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车内闪烁着一道人影,他对老人的话置若罔闻。

“半个世纪过去了。”

“他们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还是只会搞这些小伎俩。”

人影似乎对绑架的行为很不屑一顾,但命令毕竟是命令。

老人知道不执行命令的后果,只好毕恭毕敬地等待着人影发号施令。

人影摇下车窗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苍老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动手吧。”

收到命令老人立刻下车,伴着凛冽的寒风步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街对面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处有家面馆,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羊肉拉面。

矮个子打扮得油头粉面,咬着牙签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

桌对面坐着的男人形似黑牛,一会儿功夫已经吃下去三碗汤面。

“这么难吃的面你居然能吃三碗?”

油头粉面不屑地撇着嘴,每天和一头牛待在一起让他无比想念旺角的美食与女郎。

“哥,咱还要待到什么时候?”

大黑牛一口气干完第四碗面,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

他们两个人来到这座天寒地冻的城市已经快一个月,可约定好的人却一直未露面。

显然油头粉面是两人中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

“你负责动手就行,动脑子的事还是我来。”

大黑牛听见这话也不生气,而是裂开大嘴笑得阳光灿烂。

看着弟弟无语的行为让油头粉面直挠头,心想自己那个死鬼老爹是不是背着老妈在外面偷过情人,否则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吃饱没?”

“哥,我吃饱了。”

“走,咱接着去摆摊。”

兄弟二人每天在公园里摆下残局赚点零花钱维持生活,他们别的本事没有骗人的小伎俩倒满肚子全是。

“疯啦?”

“大白天在公园里动手。”

兄弟二人从面馆出来走过旁边的早点铺子,不起眼的角落里老人正在对着一个年轻人低声传达。

“你小点声。”

“怕别人听不见?”

两个人鬼头鬼脑地低声交谈并未引起其他食客的注意。

“事情已经耗了几十年。”

“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老人模仿着那位的口吻,听得年轻人满脸通红地憋着笑。

“林家穆选择北上的那一刻就已表明态度。”

“上面的意思是不死不休。”

那位的话时常让人感到迷惑,但是他们一直是无条件相信,无条件服从。

有时候他们认为那个虚无缥缈的组织远在天边,而如同活阎王的那位则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身边。

“呦呵,这位老哥。”

“怎么着?”

“有兴趣下两盘。”

兄弟俩已经连续摆了几天的迷魂阵,没有几条大鱼咬钩。

“古谱残局,输一赔十。”

老人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八个大字,余光却一直瞄着远处。

“既来之则安之。”

“那就下两盘。”

心中的目标还未出现,老人顺势坐下仔细打量着油头粉面。

小伙子并不整齐的五官排列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老人稍一打眼就知道人群中那个壮如黑牛的男人是他的同伙。

“老规矩,红先黑后。”

闻听此言老人伸手就要落子却被油头粉面硬生生地拦住。

“不好意思。”

“入局之前需要这个。”

一张大团结神奇般地出现在油头粉面的手掌心,迎着寒风翩翩起舞。

残局的对弈正式开始,油头粉面见对方落子才发现老人也不是寻常之辈。

“您老这棋下得可以啊。”

“闲极无聊,消遣而已。”

棋盘上的厮杀无声无息,两个人之间的试探也是棋逢对手。

老人觉得对面的年轻人也不简单,虽举手投足像个地痞无赖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狡黠。

油头粉面年纪不大,但七岁就混迹江湖的他也是老江湖。

不大功夫他就察觉出对面的老人心思不在棋盘上,余光不住地瞄着远方。

“不会是公安吧?”

兄弟俩每天摆摊不多骗一分钱,见好就收。

他们怕得就是被当地的警方盯上,引出不必要的是非与麻烦。

双方暗暗较劲之时,一个身穿天蓝色校服的少年不知何时坐在大树下观望残局。

油头粉面何等机敏,他立刻觉察到远处那个少年的古怪。

“这又是什么情况?”

“在那画什么呢?”

老人此时心跳加速,满头满脸冒着虚汗。

不明所以的旁观者以为他是输钱输得心急,只有他自己心中明镜。

远处走来一道美丽的倩影,少女正独自一人推着婴儿车欣赏着这片陌生的北国风光。

“爹地。”

婴儿车的小女娃不安分地逃离,踉踉跄跄地朝着少年跑去。

“阿冰。”

“快回来。”

少女只顾着欣赏美景,转过头来才发现妹妹已经跑远。

膝盖高的小女娃摇摇晃晃地跑到少年身后,笑着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蒙住他的双眼。

“怎么回事?”

棋局中的老人用余光看着远处站在阳光下的少男少女心中升起疑云片片,按约定好的时间他的人应该早已动手。

凡事迟则生变,变则生乱。

果不其然,一个更混乱的局面立刻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