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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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如此轻而易举的见异思迁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应意大利托斯卡纳大区之邀,前去领取有各界精英参与、颁发的“论坛奖”,回程在比萨转机。

在比萨负责接待我的,是比萨大学一位研究神学的教授。

其实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又是第二次去到那里,根本不需要接待,只能说是主办方的热情,并再次体会到“绝对不能旧地重游”这一“真理”。

与二十多年前的宁静相比,这时的比萨到处是高腔大嗓、惊得鸡飞狗跳、惹人频频侧目的某国人——哪国人?你懂的。还有满世界的地摊。

这位教授一再向我推荐那些大大小小、哪怕藏在小巷里的教堂,我也一再声明我不信仰任何宗教,他说这是文化。我说,文化的内容很多,而我没有选择宗教这一门科。他的意大利式英语,听得我耳朵嗡嗡作响,耳根生疼,可是他的热情实在让人难以拒绝。最后,还要参观一个博物馆。进馆之前,我说:“请问这是一个艺术博物馆还是宗教博物馆,如果是后者,对不起,我不进去了。”

他回答说:“是艺术博物馆。”

我将信将疑地跟他走了进去,一看,全是有关宗教的绘画和雕塑,说到底还是一个宗教博物馆。我只好往展厅里的椅子上一坐,说:“对不起,我的心脏病好像发作了,我得马上吃药。”

他说:“我家里有治疗心脏病的药。”

我说:“不行,我一定得吃中药,现在我就得回旅馆。”

“你没把药带在身上吗?”

“没有。”

“噢——我还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晚餐后还希望你在我们家留宿呢。”

那一会儿我着实佩服自己,平时笨嘴拙舌,怎么就能立马撒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谎?又幸亏我自己租了旅馆,不然我当天晚上就得听他一夜的布道,搁谁身上都得发疯。

与教堂的关系相当曲折,年轻时或因慕名,或因“到此一游”的心理,非去不可地到过那些浪漫的大都市,以及那些著名的大教堂:巴黎圣母院、科隆大教堂、赫尔辛基的岩石教堂、维也纳的圣斯特凡教堂……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拒绝,不但过门不入,就连那些宗教绘画,都一并拒绝了。

更喜欢的是小镇上那些毫无说头的小教堂。

阿拉巴拉巴马的小教堂

托斯卡纳一小镇的教堂

La Palma的小教堂

西班牙海岛上的小教堂

海边的小教堂

破败的小教堂

虽然本人不曾皈依任何宗教,甚至对宗教充满怀疑,但坐在那清寂无人、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堂里,却有一种魂归故里的感觉。

有的教堂,我相信除了我没有国人去过,以后也不会有。因为那地方如果没有“地头蛇”的指引,外乡人是找不到的。

我也不知道这种变化的原因,很可能是我的矫情,也很可能是“够了”——如此轻易的见异思迁!

一九八九年去卡普里接受马拉巴蒂(Malaparte)国际文学奖,历届获奖者都是我应该仰视的作家,所以当我接到那个通知时,真有些不敢相信。

该奖历年得主为:

一九八三年安东尼·博尔赫斯

一九八四年索尔·贝娄

一九八五年南丁·戈迪玛

一九八六年马纽·普依戈

一九八七年约翰·里·卡累

一九八八年瓦西里·伊斯堪德尔

一九八九年张洁

博尔赫斯是我最喜欢的南美作家,我认为比那位马尔克斯实在好得太多。这是无可比拟的两个作家,好比大排档与精品屋,有可比基数吗?

授奖委员会招待周到,带我旅游了卡普里周边诸多名胜古迹,包括庞贝。那时的庞贝,没有几个游人,又是下午时光,曾经的“死城”氛围还真有些瘆人。

1989年,庞贝

二〇〇六年重返庞贝。两张不同年代的照片,无情地演绎了“物是人非事事休”,谁还忍心回去呢?

2006年,庞贝,物是人非

也许世界真的改变许多,更多的人有能力旅游了,曾经寥落的庞贝也变得拥挤不堪,但也失去了它特殊的着眼点。

又比如巴黎,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巴黎,纵有千般好,跟我一点也搭不上关系,我以为,法国的南方小镇才更合我的意趣。

也去过西班牙,但绝对不去巴塞罗那,那里睁眼闭眼都是高迪,而我一点也不喜欢高迪……不是人家不好,而是个人口味问题。

又比如佛罗伦萨,当然还有个更浪漫的译名:翡冷翠。不就是那座桥和桥边挂满了同心锁的铜柱吗,那是年轻人的寄托。

既然去了,只好找找对我来说有点意思,而又游人不多的地方。看那柱子上的蜥蜴,柱子上的文字我一个也不认识,难道那是魔咒?有人注意过它吗?

当然,有些时候因为贪便宜、“不去白不去”的心理,或是某种迁就,不喜欢去但也去了。

趴着蜥蜴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