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人和道德
“这位是戚克，戚兄也出身慈幼局，和我经历类似，这一次我和戚兄一明一暗，都算是朝廷的监察御史。”
“戚兄也是一位术士，你们之间，直接以道友称呼即可。”刘辰刚降落，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庆就主动介绍了这位身穿黑衣，剑眉星目的青年。
“师叔，戚道友。”刘辰拱了拱手。
“此刻有何感想？”张庆直接问道。
“修士太强了，普通人太弱了。”
“但我依然觉得，普通人才是修士的源头。”
听到这里，张庆看向了一旁的戚克，得意的笑了笑。
“还记得刚刚的那个问题吗？”
“修士和普通人之间到底应该如何相处？”
“是当做一家人，还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这个问题，也是如今太学之中，争论最多的问题。围绕着这个问题，自然而然的就分成了两个派系，前者认为，修士才是抵抗妖魔的主力，也认为修士和普通人已经算是两类人了，除了长相一样，其他方面的差距太大太大，他们觉得，修士已经远超普通人，可称之为天人，所以又被称之为天人派。”
“在天人派的眼里，普通人的作用，就是配种，就是生儿育女，就是制造更多的人类，然后培养出更多的修士。”
“所以，他们认为，如今的培养模式没有意义。天人派中的某些极端者认为，应该取消州、郡、县、乡、村的行政划分，直接把普通人聚集到一起，用少量的空间居住大量的普通人，这些普通人也没必要离开住房太久，每天供应他们吃喝。”
“他们认为，这样就能用尽可能少的资源去繁育更多的普通人。”
“他们认为，把普通人聚集到一起，那么保护普通人的成本就更低。”
“他们认为，应该研究让普通人更加快速繁衍的道法，应该研究让孩子迅速成长的道法，他们认为，普通人成长时间还是太长，应该从十六年缩短到十年，缩短到六年。”
“天人派，崇尚天才，强调自我，注重的是，一个真正的修士，比一百个、一千个普通人价值还要高。越天才，享受的待遇就越好。”
这精英的有点儿太精英了。
哪怕如今刘辰已经是精英的一员，但还是下意识的排斥这种想法。
今天可以凭借修为高低，把普通人开除人籍，那么明天就能以同样的理由，把方士开除人籍，你修为最低嘛。
等到了后天，就可以把术士开除人籍。
大后天，开除道士的人籍。
到最后，就只有真人才算是人。
真人以下的，都不算人。
即使没有按照这么发展，内部的潜规则，也一定是这样。甚至在某些人眼里，这或许已经不是潜规则，而是真理。
一定会有不少天人派自我洗脑，认为这才是真理。
到最后，可真的就是只有真人才是人了。
大爷好不容易变成天才，成为修士，难道就是为了去给某些真人、道士当奴才的？
修仙之前，给豪强当奴才。
修仙之后，给真人、道士当奴才。
那这仙，不是白修了吗？
想到这里，刘辰微微点头，看向了张庆。看着刘辰已经接受了，戚克就给刘辰倒了一杯灵酒：“这灵酒乃是以三十年朱果为主材酿造而成，一共消耗了张兄六颗朱果，才酿造了三十瓶灵酒。”
刘辰接过此酒，浅浅的尝了一口，顿时就感受到了一股灵气，顺着嘴巴流入体内，流入周身百骸。
好在此刻的刘辰，处于入定状态，倒也能一切如常的坐在这里。
见状，戚克眼神微微一亮。天人派，就需要这样的天才。
“另一个派系则是认为，修士来源于普通人，普通人是一切的根基，没有普通人，那么修士就是无源之水。这一派认为，高层修士来源于底层修士，底层修士，来源于普通人。”
“你今天认为普通人不配当人，那么从普通人中培养出来的新修士，也会这么认为。久而久之，修士和普通人就真的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除了长相一致之外，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今天可以不把普通人当人，那么明天就可以不把底层修士当人。久而久之，如今的道德、秩序都将消失。”
“仁义礼智信，可能都会变成无用的废物。那时的修士，可能满脑子都是杀人夺宝，这样的修士，谁能指望他们去保卫大汉，去保卫人族？真的遇到了超乎想象的妖灾，恐怕他们第一个就会逃跑。”
听到这里，一旁的戚克连连摇头：“张兄，你们这些道德派，就是喜欢扣帽子，就是喜欢用仁义道德来约束自己，来标榜自己。”
“仁义道德不是没用，而是需要灵活的使用。”
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庆不想和戚克辩论，没有意义。这是理念上的差别，就算是争吵三天三夜，也没法说服对方。
“就像戚兄所说的那样，我们被称之为道德派，道德派大多以普通人出身的修士为主，但实话实说，大多数天才，都会选择天人派。而天才，往往又天赋异禀，实力强大，可以用最少的资源，取得尽可能多的成功，远超常人想象。”
“所以，天人派虽然人数上少了一些，可是掌握的资源，以及天人派的实力和影响力，却一点儿都不弱。”
刘辰点了点头，这很容易理解。
在前世那个人人都是肉体凡胎，都是一个嘴巴两个眼睛的世界里，都有一群人天天秉持着精英论，认为这个世界都应该是精英的，至于普通人，柴火而已，只是精英们食用的韭菜。
而当今天下，修士和普通人有着真实不虚的差别。
修士的寿命，比普通人长。
修士的实力，也远远强于普通人。
这种时候，精英论大行其道再正常不过了。
“太学里面这两派争论不休，体现到朝廷之中，体现到郡县之中，也是如此。”
“就比如此次恶蛟走水，走水之时，就上报了朝廷。那个时候，如果朝廷愿意，只需派遣一尊道士过来，轻松便可镇压。”
“同样的，只要道士来了，谁敢囤积居奇，直接杀了就是。杀一个人不够，就杀十个，杀一百个。”
“如果觉得谁敢反抗，那就直接催眠、控制，以一己之力，控制几百几千人，也不是做不到。”
“但是朝廷没有这么做，原因有很多。”
说到这里，张庆就叹息一声。
至于刘辰，则是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大汉，给刘辰的感觉就是拧巴。
没有古典封建社会那么黑暗，如果真有这么黑，自己此身早就死了。
如果真有这么黑，慈幼局应该早就沦为了地方豪强拐卖人口，培养私兵的地方。
究其原因，是修士们看起来还是很有道德底线的。
修士们用拳头，建立了一定的秩序，给普通人带来了极大的帮助。
然而，大汉也没有那么白，并不是充满希望的人间天堂。
这里也有黑暗，修士们也不是无偿帮助普通人。
所以，在知晓两大派系的争论之后，刘辰反而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
修士们不可能是大好人，也不可能是大坏人。
修士很复杂，连带着朝廷对普通人的态度一起复杂起来。
好的不够彻底，坏的也不够彻底。
想到这里，刘辰就又喝了一小口。
这灵酒，挺带劲儿的。
刚刚那一小口，自己足足消化了半盏茶的功夫。
眼前这一杯，估摸着够自己喝上半夜的。
殊不知一旁的戚克在刘辰低头喝第二口的时候，眼睛都直了，随后看了一眼张庆，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个决定，这次估摸着要对不起张兄了。
“修士，究竟是应该帮助普通人，融入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应该远离普通人，一直都有争议。”
“如今的大汉，各地县令都是修士。修士们治理一方，监察御史则是用来定期清理地方豪强，主要任务就是迁徙豪强九族前往外八州，为民请命，为百姓主持公道，只是一个理由，一个放在明面上的理由。”
“就像这一次，恶蛟兴风作浪，朝廷并没有派遣道士降临，连我这个术士，都有些姗姗来迟。”
“为何？”
“这就是朝廷在等，等地方豪强们犯错，顺便清理豪强，这其实只是次要因素，主要原因是等灾民们活不下去。”
“只有灾民在本地活不下去了，才会愿意迁徙到外八州。”
“外八州是和妖魔对抗的前线，那里充满了机遇，但是伤亡确实不小，需要大量的人口，也需要大量来自后方的修士进行支援。”
刘辰微微点头，可以理解。
支援前线人口、粮食、矿产、修士，这本就是大后方应该做的。
没有外八州把妖魔抵挡在外边，哪里有内四州和中州的安宁？
这种时候，内四州提供人口等资源，中州提供修士，本就是大汉存续下去的必要条件。
只能说外八州、内四州、中州，都在为了大汉存续而奋斗。
只是，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到个人的身上，那就是一座难以想象的大山，直接就把个人给压垮了。
如果不借助妖灾，如果不默许贪婪的豪强兼并土地做坏事，本地百姓又怎么会愿意离开故乡，前往外八州？
靠朝廷讲道理说服？
靠朝廷利诱？
不，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有故乡活不下去了才会考虑前往外地。
在故乡哪怕只有一口吃的，很多人都不会离开故乡。更何况外八州还是前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