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遇
你看见过鬼吗？
对面这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年轻人，一身粗布白色麻布衣服，一面慢慢将一旁的粗糙茶壶放下，一面拿起茶轻轻啜饮了一口，低头看着茶盏，似乎漫不经心。
因为出乎意料，我并没有马上回答，反应不过来。
你肯定遇见过。
他抬起头，看着我，继续不慌不忙的说。
所有人都遇见过，我的意思不是看到真实的，血淋淋的，满大街追你的那种，每个人这一生中肯定遇到过几次，至少一次，一些你无法解释的情况。
说完，他轻轻地将茶盏放到几案上，顺势拿起旁边的茶壶将我面前的茶杯倒满，继续漫不经心的问。
好好想想，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尤其是面对这个没有几次交集的，几乎可以说是陌生的人，“这个嘛。。。。。”
他抬起头看着我，眉毛挑了起来。
“不喝口茶吗？很暖的，这茶来的不容易”
我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觉得一股暖暖的感觉从心口流向了四肢，还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浑身上下一下子变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我好奇的问：“这个茶。。。。。”
他微笑着看着我，比起刚才来显得放松了很多。
“总之来得不容易啊，呵呵，你先回答我，你见过鬼吗？或者说你相信有鬼吗？”
这杯茶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笑着回复他：“家父对我管束极言，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才气，但也自小读的圣贤书，这些怪力乱神之类是从不接触的。”
“但是。。。。”我犹豫了一下
“什么”
“鬼说起来听着有些邪魅，但是若是说的魂魄，我是相信的。”
他没说话，只是略带玩味的浅笑了一下，我不去多想他笑里的深意，接着说道“因为我见过。”
在我小的时候，我确实是见过的，以至于过了很多年，我依然记得当时的情景。
“我们一家住在山村里，后来家父考中举人，补了个九品的典吏，一家人才搬来了县城。我还记得村子很小，只有几十户人家，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小路与外面相连。村子里没有什么大户人家，村民民风淳朴，耕地务农，乡亲们互助互爱，关系很融洽。
我喝下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村子依山而建，许多的家户沿着一条村里最宽的石板路蜿蜒着爬上山坡，聚集在这条路周围三五百米附近。到了晚上，远离这条路也只有一两点星火，那是后来翻盖的房屋，实在挤不进这条石板路。
山里的三伏天也是热得熬人，村里人三三两两的端着大海碗，都蹲在石板路边吃饭。一方面是凉爽，另一方面也因为饭很简单，都是大碗的面条，放几块切碎的茄子或者一把黄瓜丝，撒少许盐巴。能放辣椒，或者滴两滴香油的，一定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光着膀子，就着一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饭就很容易吃下去。
我依然记得那天，孩子平时都比大人睡得早，唯独那一天，我因为睡不着，就和父亲一起守在石板路旁，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着睡意的到来。
村里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舍不得点灯，煤油蜡烛都是稀罕物。即使是吃饭也是黑着，反正吃饭又吃不到鼻子里。
那天晚上只有一家点着油灯。
父亲看了看那盏亮着的灯，对着旁边的看不清是谁的人说：“看这意思，怕是李伯熬不过去了？”
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到：“三伏三九，阎王不收自己走，到了这个岁数，估计是过不去喽。”
“李伯多大了，怕得有七八十了吧。”
“比我大两岁，七十二了，得有大半年没出门了，前两天我还去看了看，人早糊涂了，问啥都不知道，瘦得只剩那张皮，包着一把把老骨头。”
这个李伯我知道，就住在我家背后，是远近闻名干农活的好手，嗓门很大，在地头隔老远就能听到他骂他眼里不成器的三个儿子：天杀的狗才，这么摆弄地，你也算个庄稼人！！
人们的话题自然转移到李伯的身上，七嘴八舌说起了他年轻时候的各种轶闻，我也似懂非懂的听着。
可是，一瞬间。
我记得很清楚，没有任何突然的征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整个大街上没有了一点声音，人们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欲望，非常安静。
就好像没人看见一样，我们说着的李伯好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过来，等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走过我们中间了，身上一身新的粗布衣裳，脚步也很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看不清脸上的面容，但是给人的感觉很从容，也很平静，虽然天黑，我却感觉到，整个街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但都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石板路不长，目力所及，大概就是二十来秒钟，李伯就消失在夜色里，街上又一下子回到原来的热闹。人们刚开始说话，不远处灯亮的地方突然传出了哭声。
人群里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到：老哥哥，你算是熬完这一世光景了啊。
我停了下来，又喝了一口茶，已经没有原来那样暖暖的感觉了。
“事后我无论怎么想那天的事，那都是李伯的魂魄，我也觉得的周围的人也应该都看见了，但后来包括我父亲在内，不知道为啥，都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不是不敢，也不是害怕，好像单纯就是忘了。你今天不这么说起来，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跟别人说这事。这算鬼吗？说实话我心里倒是觉得，这像个出外好多年的人，踏上回家路的感觉。”
他听的很认真，不住的点头：“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说的好啊，不能回家的鬼才是最可怜的啊。”
他拿起我面前的茶倒在废水桶“这个你已经不用喝了”转身新倒他茶壶中的一杯，我尝了一下，是龙井。
他点起了烟袋，烟雾冒了起来，在那口雾的对面，他看着我说：“那昨天呢？”
他的脸上依经那种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叫徐明川，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