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正心致意,剑宗来人
往后数天,练武坪喧嚣不谢。
一个个华山弟子挥汗如雨。
几乎每隔一时半刻,就能听到叶归来的怒吼、冷漠苛刻的声音。
他的严苛已教所有人感到害怕。
二十九名字华山弟子,找不出任何一人,没被罚过。
就连掌门独生女,也因某天练了五个时辰未让休息,闹着要罢工,被点了穴道,丟在练武坪站了一天一夜,饿了一天一夜。
那一夜大雨磅礴,任凭令狐冲等人如何哀求,他也没有半句松口。
第二天解开穴道,岳灵珊已站立不稳,面色苍白的倒在了地上。可叶归来仍没有饶手放过她,运功帮她把体内寒气逼出,又开始逼着她练剑。
在雨中陪着站了一夜的令狐冲,满眼心疼,也愣是没敢说一句求情的话。
他已知道就算自己说破嘴皮,给叶归来跪下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还要连累其他师兄弟。
所有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师兄、弟是真得铁面无情,下手狠,心也狠。又严苛又不讲道理,一人犯错,全员都要跟着受罚。
一个个时常被整治的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现在,叶归来已不再怒吼,但只要瞪一瞪眼,冷一冷脸,就教所有人噤若寒蝉。面对他比面对向来严厉的师长岳不群,更教人害怕。
以前受罚,还有师娘宁中则说情,用不了多久,责骂几句便被放过,可现在那是真没有半点侥幸的可能。
年纪最小的舒奇,都已不知哭了多少次。
只用了七天,所有人都变得老实,即便心里有再多愤懑,也不敢表现出来。
练武坪。
仍是练武坪。
二十九名弟子举着剑双目盯着剑尖,一动不动。
叶归来坐在椅上,他面前是一条长案,案上的茶壶冒着腾腾热气。一本书摊开了一半,叶归来的目光落在书上。
他看着书,嘴上却不紧不慢说道:“习剑之人,必正其心。心不正、不诚,剑法必然难精。我叫你们眼盯剑尖,是教你们收摄杂念,做到专心致志。什么时候你们握剑时能做到心外无物,唯有剑存,那便也不用再站。”
“倘若仍觉得浑身发痒,好似有无数虫蚁爬过,忍不住想抓挠止痒,只能说明你们还远未练到家。”
“这法子瞧着简单,却是一等一的好用。我当年练剑,便全赖此法降伏杂念。”
叶归来抬起头,目光如电一般落在最前方的令狐冲身上。
令狐冲未动,面上却早已大汗淋漓,发稍也挂满汗珠。
时不时如坠珠溅落。
“师兄向来坐立不住,这简单的法子,对喜静之人不难,对你恐是十分折磨,难以忍受。以你的内功修为,不摇不动站上一天一夜本也不难,现在尚止一个时辰,你便成这般模样,忍得很是辛苦吧?”
令狐冲张了张口,道:“师弟…所言极是。我……只觉浑身上下…好似有万蚁攀爬,痒麻的实在受不了。”
叶归来淡淡一笑,移目向施戴子道:“五师弟你觉得呢?”
施戴子手、眼没有一丝动作,只张了张口道:“小弟觉得还好,心里平静,好似要将什么都给忘了,心里只存剑尖。”
“很好,很好。”
叶归来笑道:“你性喜安静,只要静得下心,这法子对你本也不难。你今用神至此,想必降伏杂念已是不远。待你不日功成,再练剑招,定可一日千里。”
“全赖师兄妙法,小弟感激不尽。”施戴子露出笑意道。
叶归来脸色的笑容忽然没了,冷冷道:“你手上握剑,眼里望剑,尚可因我一言而心喜,看来我把话说得过早了。”
施戴子闻言,眉头一抖,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
只听叶归来又道:“心如止水,方能不起波澜,想必你们也听过不是帆动,不是风动,唯心动的道理。学这法子任你们再能忍受,也毫无意义,越忍越难受,离功成越远。唯有“忘”,方能登堂入境。”
“忘却外物,心如止水,外物不生,剑随心动。”
“忘可入门,唯“彻忘”方可大成。”
人群中忽响起一道女声问道:“不知三师兄达到彻忘了么?”
说话之人是岳灵珊。
她也如施戴子一样,眼里紧盯剑尖,并无动摇,只张了张口。
叶归来摇摇头道:“尚未。”
“所以我也在练,你们盯剑尖,我在看书,都是为了忘却外物,让自己沉迷进去。”
叶归来暗叹了口气,自己前世所带来的杂念属实太多,心境时不时便会退转。当日一见曲阳被捉、东方不败的葵花神功,异念、好奇心大盛,战斗之中亦起杂念,便因如此。
唯有自己独处之时,手上握剑方能偶尔达到古井无波,心如止水的心境,但仍难以稳固,易为外物所动,实则是连“忘”都不能全功,更别提“彻忘”。
众人一听此言,都忍不住面露异色,连你这位功夫如此了得,自己想出法子的人,都未能完全彻忘,自己等人岂非更不可能?
却又听叶归来道:“你们莫要灰心,我之所以无法彻忘,只因杂念比你们更多,倒不是这法子难以练成。心思越纯,经历的世事越少,反而更容易降伏其心。”
“莫要多想,只要能入门,已足以教你们获益万千,坚持练便是,总有功成之日。”
他又将目光放在令狐冲身上道:“尤以令狐师兄为最,我最近正想一门新的剑功,乃是酒中的道理,讲究形醉意不醉,极为要求性功心境的功夫。倘若你能将这法子早日入门,日后这门功夫便可传你。”
令狐冲听得惊喜、疑惑。
酒中道理还能悟出功夫?
三师弟他也不好酒,怎会懂得酒理?
正欲答话,忽听一声猝然大喝。
“收剑。”
“有人来了。”
第一句声音很大,第二句却十分细微。
说话的人是叶归来,此时他已从椅上站起,放眼迎向山道的方向。
一众华山弟子刚把剑收回,山道上便上来了六个人。
年纪都很大,最年轻的也已年过中年。
当前一位是个身材高大削瘦的老者,身着嵩山服饰。
那年过中年的却是位道人,从服色看,是泰山派之人。
在这人身边,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身着衡山服饰。
随后三人,腰间挂剑,竟是华山派的兵刃。
这时候叶归来本该立刻迎上去,但他没动。
甚至无声冷笑了一下。
就算他认不出所有人,但一见当前那位,和那三个身配华山兵刃的老者,便也心知左冷禅已经坐不住了。
原本自衡山刘正风金盆洗手一役,才会开始的华山剑气遗恨,已经提前引发。
叶归来有十足的把握确定,那三位身配华山兵刃之人,必定是华山剑宗子弟,封不平、成不忧,丛不弃。
毕竟他们气宗,除了宁岳二人,并无遗老。
“哼,我华山才刚有一点气象,便已忍不住打压了?”
叶归来冷哼一声,扬声道:“是嵩山派的陆柏师伯么?衡山、泰山来的是哪两位师叔?恕我眼拙。”
那方传来一声长笑:“正是陆某,衡山来的是你鲁师叔,泰山来的是你纪师叔,还有三位你华山的长辈。”
话音未落,六人已急奔过来,齐刷刷站到了叶归来面前。
叶归来望着六人拱手道:“有失远迎。”
他只说了四个字,礼数虽也周全,面上的笑容却着实平淡,并不像有一点欢迎之相。
几人见他这模样,都忍不住皱起眉头,颇觉不快,可又无从挑理。
“我道何人如此功力,远远就发现了我们?原来是华山神剑,五岳第一的叶师侄。”陆柏道。
叶归来道:“师伯取笑,岂敢称第一?”
这话刚说完,那衡山姓鲁的老者,便发出了一声怪笑。
那笑声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在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叶归来看也没看这人一眼,他听这人姓鲁,便知这人定是衡山派的鲁连荣。
因这人一双黄澄澄像害了肝病的眼睛,江湖人称:“金眼雕。”
不过在背后,别人却都叫他“金眼乌鸦”,因为他多嘴多舌,极其让人讨厌。
叶归来道:“师伯方说来了我派三位长辈,不知此话怎讲?我华山一派并无遗老,只师父师娘尚可尊为长辈。”
那身佩华山兵刃的三人走出来一个道:“怎么?你师父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提过我剑宗之人?我姓封,名不平。”
这人满面戾气,说话时神情极为倨傲。
“丛不弃。”
“成不忧。”
接连又有二人走出。
封不平道:“你听我们名字中的“不”字,应该不难清楚我们和你师父的关系。”
叶归来未出声。
陆柏道:“叶师侄,这三位的确是你华山的三位长辈,请问尊师何在?我等有要事面谈。”
“不巧。”
叶归来道:“家师和师娘早已闭关多日,如今由弟子打理华山事务,师伯有事不妨直言。”
“哼。”
不等陆柏应声,鲁连荣忽然一声冷哼道:“你做的了主吗?自以为有了点实力,就了不得了。我等远道而来,你就将我等晾在这里,也不设坐也不奉茶,一群华山弟子个个站着动也不动,全无礼数,这就是你们华山的待客之道?”
“哼哼,岳师兄就是这样教弟子的?真教我等五岳同盟共蒙其羞,我瞧他这掌门之位,当真是该退位让贤了!”
华山众弟子初听本还有些惭愧,忍不住心想:“三师兄到底年轻,处事失当,一不小心却得罪了这几位师叔伯。我等也是,畏三师兄往日积威,他不叫我等动,我等却都忘了要上去拜见长辈。”
令狐冲也忍不住暗道:“师弟叫我不要得罪同道,他怎么先得罪上了?”
可他们一听鲁连荣其后之言,个个顿觉怒不可遏,本想立刻上去拜见的心思立即没了。
令狐冲更甚,已捏着鼻子高叫起来,“哎呀,谁在放屁?好臭的屁,这是崩出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