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盘山公路
楔子秋色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我在弯曲的山路中穿行。天空的云低垂着,紧紧地贴在山头,树木的颜色也变得深沉了。
此行是去参加好友薄西的葬礼。一月前,刚大学毕业的他还邀请我一同毕业旅行,谁知不久后便阖然长逝。我迈着沉重的步子登上山顶,那是薄西安葬的地方。临近黄昏,雨变大了,山顶上聚集着很多前来悼念的人。薄西的父母正呆呆地伫立着,看起来沧桑了许多。
“小川,你来了。”
“嗯。叔叔阿姨,还请节哀。”我强忍着悲痛,声音都颤抖了。
“小西这孩子......都怪我没照顾好他,平时也不在乎他的感受,都怪我啊......”阿姨啜泣起来。
“阿姨,您也不必自责。小西他一直被病痛折磨,就这样安静地离开,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薄西的父亲有染黑发的习惯,但他的头发还是变得花白了。他为阿姨打着伞,在旁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山间的雨迷迷蒙蒙,它们在空中飞速地飘落,就这么消失在树林里。
薄西的愿望实现了,他终于能和青山雨水作伴了。
“和青山雨水作伴”——薄西曾这么和我说。他就像雨一样,轻盈又洒脱,却又透露出一阵孤独的悲凉。一滴滴雨就这样飞也似地掉入树林中、渗入泥土里,最终结束这短短的一生。
雨呵,南国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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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盘山公路
一路上阴云密布。远处的山峰被白色的雨幕遮蔽了,狂风吹动着山腰的树木,如同掀起绿色的波浪。暴雨要来了。
那是三年前一个寻常的雨季,我正开车去参加高中母校的宣讲会。出发时还艳阳高照,谁知没过多久乌云便聚集起来了。
穿过隧道,果然下起了暴雨。雨珠敲打着车窗,发出沉闷的嘀嗒声。道路两旁的景色变得模糊了。前方不远处似乎停着一辆老式的轿车——车的灯光闪烁着,在这潮湿而又弯曲的山路中如同一簇跳动的火焰。那大概就是薄西父亲的车。我减慢车速,在路边停下来,打了伞向那辆车跑去。
“叔叔,你们还好吗?”我敲着车窗大声询问。
听到声音,薄西摇下了车窗,说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这车一时半会儿恐怕启动不了了。”
薄西的父亲见到了我,招呼我进去车里坐。我担心我脚底的雨水把车弄脏,就没有进去。
“这车和我一样也是一身老骨头了,估计没过多久就要散架喽!”薄西的父亲开玩笑说。
“刚才接到您的电话我还吃了一惊,以为出了严重的事故,不过好在你们都没事。”我舒了一口气。
薄西的父亲笑了笑说:“没事,只是发动机出了问题。我叫了帮手,已经在路上了。只不过看这雨势,应该还要等一段时间……就是怕耽误了小西的事情,恐怕需要小川你载他一程了。”
“叔叔,没关系的。我和小西本来就一路。我和他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正好叙叙旧。”
“那就麻烦你了。宣讲会结束了记得来家里吃饭,你阿姨的手艺你可得尝尝。”
“没问题,叔叔你多保重。”
我递给薄西一把伞,等雨势变小后就开车载他离开了。
“听着你俩的客套话,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薄西对我说。
“在长辈面前当然要表现得礼貌一些啦。”我笑了笑。
“这次宣讲会你准备得怎么样?”薄西问我。
“马马虎虎,反正只是摆个小摊儿等那些学生过来咨询,用不着准备什么。”我说,“不过就以我读的这个小学校的名声,会有人来咨询就见鬼了。哪像你一样呢,考上了名牌大学,还能上台给那些高三学生演讲。”
“呵呵,即使考上了名牌大学也没什么用。我都不知道我这一年学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
“原来你这样的高材生也会对未来担忧啊。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一样选个师范专业呢?这样一来,找工作的事别人都为你安排好了,自己只用过好自己的大学生活就行,这不是很好吗?”我感到很疑惑。
“我觉得当了老师后,自己就被禁锢住了。周围所认识的人也只有老师——虽然他们也曾和我一样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但一想到我会日复一日地备课上课直到退休,又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和我相遇、离别,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你还是那么多愁善感。事实上,当教师不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看到自己教育的学生慢慢成长,自己也会很欣慰。而且卢梭不是说:‘人生而自由,却无不活在枷锁之中’吗?即使你毕业后到写字楼里敲键盘,也未必就挣脱枷锁了吧。”
“士别三日,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你现在还能说起名人名言来了。”薄西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
我笑了笑说:“当初你从图书馆借的那本《卢梭传》还是我帮你还的,封面不就写着那句名人名言吗?不得不说你高一借的书直到高三才还,真的让我‘佩服’。”
“没想到你还记得。主要是我太懒了,一超过借书期限就不想还了。我的借书证还被抵押着呢,现在恐怕早就被当做垃圾扔了吧。不过也无所谓了。”
“……以后的事儿嘛可以慢慢想,虽然我毕业要当教师,但说不定有一天我又改变想法想去当上班族了。还有三年时间呢,不用想那么多,看开一点就好啦。”
“我很羡慕你,一直都能那么乐观。”
“你看看你,不是很喜欢下雨天吗?这么好的天气,还愁眉苦脸的……不会是又想起了封姐吧?”
“当然啦,要回去曾和她相识的地方了,怎么可能不想起她呢?”
“你的心里果然还是没有放下她。”
“怎么可能放下呢?”
“你觉得这次宣讲会封姐会来吗?”
“当然不会了,她都大二了,还有什么理由会来呢?而且去年的宣讲会她也没来。”薄西有些激动。
我无言,只顾专心地开车。要到学校了,雨却还在下着。雨水从挡风玻璃一侧流过,留下一条弯曲的轨迹。雨刮器吱呀地响着,像一个乏力的钟摆。刚被刮干净的玻璃很快就被雨点滴落产生的波纹占据,使得远处的景色也变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