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把握孩子的早期关键成长阶段
的确，年轻运动员对某些类型的动作几乎有着天生的偏向性，我们可称之为“天赋”。但天赋的实际表现与实现方式主要取决于运动员及其父母与教练等人所掌控的外部因素，比如时机。顶尖的竞技是极其严酷的，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实现真正的伟大。部分原因是运动员稳定的身心要素需要在发展的最初阶段开始磨炼。在生命的头十年，身心的可塑性最高，所以父母与教练必须趁热打铁。
让我们来回顾上一节中的例子，时机在钢锭铸成桥梁的一系列复杂步骤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或者，我们也可以思考一下水果及其产品的生产过程。想一想制作一瓶葡萄酒需要哪些步骤：种植、培育、收获、榨汁、发酵、过滤、陈酿、装瓶和即产即销。显然，因为像水果这样的有机物易腐烂，所以生产过程中的每个步骤都要注重时机。从藤上摘下第一颗葡萄之前，我们就需要做出一系列与时机相关的决定，比如确定适合种植葡萄的季节、根据我们想要制作的葡萄酒种类选择葡萄以及规划葡萄园的雏形。怎么为葡萄的成熟预留足够的空间？为了资助与销售我们最终希望制造的产品，我们需要与制造商和经销商达成什么样的财务协议？如何平衡成本与未来的收益，从而实现盈利？
以上所有决定均需在我们真正开始酿酒之前做出。这些普遍的准备工作与体育运动中早期专门训练背后的原则相同，道理很简单：如果孩子能在成长早期就专注于某项运动，他们便能在这项运动中取得更大的成就。
我孩子的母亲是美国人，很相信美国非常流行的全面发展式体育参与方式。它是指让孩子尽可能多参加各种体育运动，并依据季节的不同来更换运动项目，以便让他们尝试各种选择，最后观察他们喜欢什么运动项目。我的孩子尝试过橄榄球、足球、体操、网球和高尔夫，还参加过艺术培训班和其他类似的课外活动。尽管他们都有运动天赋，但在十二岁时只是般般皆会，件件不精。由于他们对任何运动项目都不感兴趣，最后他们什么都没能坚持下来。
若父母不强求孩子提升某项运动的技能水平，只关注参加运动给孩子带来的社交、身体和心理好处，那就可将时间表安排得更随意一点。但父母若希望孩子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那早期专门训练就很有必要了。
上述观点可通过以下研究进行佐证。2005年，亚利桑那大学的两名学生米娅·麦科克尔和奥德丽·博克斯泰特做了一项研究，以厘清体育运动中早期专门训练的意义。她们预测，运动员的成功得益于早期专门训练。后来，研究结果证实了她们的猜测。未接受早期专门训练的受访者中仅12%的人获得了成功。这里的成功指的是受到招生专员的青睐，拿到奖学金。而接受早期专门训练的受访者中却有近60%的人取得了成功。米娅·麦科克尔和奥德丽·博克斯泰特报告：“尽管当时许多专家和医生都认为参加多元化的运动更有益处，但我们还是正确地预测了这个结果。早期专门训练的成功在于为有运动才能的人提供了更多的机会，大学招生专员更容易注意到他们而不是业余运动员”。我们的目标是训练运动员，因此这种区别于我们而言其实并不重要。无论专门训练是有助于培养运动能力，还是有助于向不同的赞助商展示这种能力，这两方面的作用都是相辅相成的，都有助于运动员的成长，都是无价之宝。
当然，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这项研究的调查对象规模相当大，却没有权威性。研究者也承认这项研究具有局限性。虽然目前一切有待考证，但研究提出的观点还是值得信赖、符合直觉的，即通过认真而具体的训练来占据领先地位在任何领域无疑都是有益的。如果这些数据的差异在大学水平上如此巨大，那么我们可以想象其在更高水平的职业运动员中将会更加明显。
这并不是说孩子只能参与一项运动。恰恰相反，他们还可以进行交叉训练，即运动员在对一项运动进行专业训练的同时，也可以随意练习其他运动项目。实际上，交叉训练对运动员的健康成长至关重要。年轻运动员通过参与不同的体育运动和采取不同的策略，不仅可以避免过度疲劳，还可以保持身心敏锐。若运用得当，交叉训练可将其他运动转化成一种辅助训练，或一种活跃、放松、饶有趣味的娱乐方式。早期专门训练的关键在于：年轻运动员及其支持系统应将资金与时间集中投入某一项运动，但这些资源并不局限于某一项运动。不过，与其他事情一样，交叉训练需适度应用。
当然，也有特例，在职业生涯早期的大部分时间里，小部分职业运动员似乎在某两项运动上同样有天赋。直到最后，他们才决定从事哪一项运动。众所周知，费德勒要在网球与足球之间进行抉择，而詹姆斯则要在篮球和橄榄球之间进行取舍。很显然，这两位既是各自运动项目的佼佼者，也是整个体育史上伟大的运动员。但以上事例相当罕见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同时针对多项运动进行严格训练，不是明智之策。
培养顶尖运动员时，早期专门训练至关重要的另一个原因是，像游泳、高尔夫和网球这样的个人运动比团队运动更加专业。它们没有特定的位置划分，也没有可以依赖的队友，因此一切都要独自承担。学会打好比赛意味着运动员要调整打法，以适应不同对手的细微差别与反击。由于这些运动要求运动员只能依靠自己，因此他们更具有全局观。而网球则可能是对互动性、策略性以及身体素质要求最为严苛的一项运动。由此可见，在技术性极高的个人运动项目之间切换时，无论运动员有多优秀，他们都将面临挑战。因而，早期专门训练正是帮助有志向、高水平的年轻运动员最大化地利用技能的关键因素。
我们可以参照语言学习来理解早期专门训练。儿童大脑的语言学习部位还处于早期发展阶段，因此他们会有更好的生理基础去学习一门复杂的新语言。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经常看到在双语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开始便能熟练地掌握两种语言。成年人学习一门新语言时，情况就会截然不同。成年人即使运用更系统、更精简的学习方法，并按照遗忘曲线来记忆词汇和语法，也会觉得难上加难。这是因为成年人大脑中吸收功能最强的部位业已“冷却”，其大脑也已经定型、发育完全，可塑性自然也就降低了。此时，他们所接受的知识将被视为一种全新的信息，通过其“初始”语言的滤镜被审视，而无法成为其中的一部分。这一原则同样适用于顶尖运动员的所有身体素质要求，在较小程度上也适用于认知能力要求。
听到这些，你也许会产生一些道德上的疑虑，比如在孩子的身体和大脑尚未发育成熟或者他们还没有能力做决定之前，就让他们开启如此艰难且紧张的训练生活是正确的吗？这种担忧完全可以理解。我们或许听过类似特蕾西这样的故事，或者所谓的“虎妈”对其孩子造成的精神创伤，我们也许还从阿加西的自传中得知他曾经痛恨网球。而且阿加西的父亲对他也十分严厉，在他年幼的时候就逼迫他训练。听说阿加西的父亲为了训练他的手眼协调能力，让两岁的他站在高脚椅上击打气球时，我们不禁产生疑问：这种早期训练在本质上是不是一种虐待？
毫无疑问，的确有许多父母试图将他们的虐待及偏执行为伪装成望子成龙的严格投资。父母也并非总是如此，但是他们对孩子的这种操控也会在或长或短的时间内对孩子造成伤害。但早期专门训练则根本就不是一种虐待策略，因为它的正确实施完全基于父母与孩子之间健康且顺畅的沟通。本书后文会专门讨论沟通，沟通是早期专门训练的基础组成部分。回到当前的主题，我们需要注意的是：父母的职责是鼓励并梳理他们从孩子身上看到的潜能。下面两者之间有着极大的区别：强迫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走上你为他选择的人生道路，并切断任何可能通向运动之外的道路；让孩子从小就接触各类活动并观察他们的兴趣与优势所在，再为他们提供专业援助来支持他们的热爱。如果运动员自身成就伟大的动力并不强，那么再多的外界压力与指导都是徒劳。同样，运动竞技中的诸多核心要素，也必须由内部的自制引擎来产生与激发。
然而，亲子关系很难看得透彻，尤其是对外人而言。以阿加西为例，从我的视角来看，在我训练阿加西的时候，他似乎并不讨厌网球。如果阿加西真的对网球深恶痛绝，他不可能达到如此高度。孩子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既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也会随其经历的增多而改变。虽说如此，我们也要承认阿加西父亲对他施加的近乎偏执的训练以及由此产生的持久的心理伤害。
最重要的是，父母与孩子要相互体谅。即使在孩子很小的时候，有洞察力的家长也能看到孩子的偏好与志趣的萌芽。而且随着孩子得到更多的机会，他们也能看到孩子的成长与转变。简单地说，这类训练不是为了父母而是为了以最健康、最恰当的方式来接纳并培养孩子的天赋。
我和弟弟乔治出生在一个热爱运动的家庭，我的母亲就是奥林匹克运动会游泳教练。儿时，我和乔治常常游泳、打网球和高尔夫。在我八岁、弟弟七岁的时候，父母十分正式地带我们出去吃了一顿晚餐，他们将追求高水平运动的利与弊摆在我和弟弟面前，并询问我们俩对这条路是否感兴趣。我和弟弟万分激动、乐意，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然后，父母便要我们选择一项运动，并要求我们专注于此。乔治选择了游泳，而我选择了网球。后来，乔治参加了1972年和1976年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当然，我也走上了现在的职业道路——网球教练。毋庸讳言，你们与孩子的对话不必像我家这样正式，但谈话的内容应当是相近的。而且父母应该让孩子了解事情的利与弊，这样亲子双方才能达成共识。
关于早期专门训练，我最后想谈的是倦怠感。前文交叉训练的部分提到过它，它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话题。像顶尖运动员训练中的其他要素一样，倦怠感也常常被人们误解。传统观念是，过早、过难的训练会让运动员产生倦怠感。运动员过度劳累后，便会开始讨厌这项运动，最终甚至会放弃。
实际上，倦怠感的运作方式并非如此。当然，教练、父母以及训练员有必要了解运动员的身体极限，这样做是为了确保在不伤害运动员的前提下，引导他们突破自己的身体极限。另外，这种做法在运动员职业生涯的每一阶段都适用。值得注意的是，放弃与倦怠不是一码事，不少运动员经过了层层筛选，然后到达瓶颈期，最后就会退出运动。这对某些具有一定技能水平的运动员来说，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过度劳累与筋疲力尽也不尽相同。根据我的经验，倦怠绝大多数是由精神及情感压力堆积造成的，它最终会导致动力丧失。问题回到了内驱力与父母为支持这种内驱力而承担的职责上。过高的外部期望与父母直接或间接施与的强硬压力最易导致筋疲力尽，这两种情况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于运动员与其支持系统的成员之间缺乏共情与交流。此外，它们与早期专门训练并不相干，也完全可以避免。
父母的任务是多层次、多方面的，而孩子可能在长大之后才能完全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作为支持系统的关键角色，父母最核心的任务便是保护孩子、照顾孩子的身体、与孩子及其训练团队齐心协力，从而为孩子的成功奠定一个健康和谐的基础。若早期专门训练能以恰当而谨慎的方式进行，便能让运动员的能力全面提升，并帮助他们在赛场内外激发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