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轰炸

环形营房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熟悉的建筑让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他顺着记忆摸向福明政员的办公室，那里或许是他唯一能够找到帮助的地方。

当他来到福明办公室前时，他并没有急着推门，而是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后，才抬起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路明非眉头一皱，低声喊了一句：“政员同治，是我，瓦西里！”

依旧没有人回应，路明非心头一紧，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打破了周围的死寂，他探头望进屋内，发现里面并没有点灯，整个办公室显得昏暗而幽静，但是很快房间就亮起一抹亮光。

那是一根蜡烛的火光，摇曳的火焰像跳动的小精灵，将整个房间映得忽明忽暗。

“福明政员？”路明非压低声音试探着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谨慎。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办公桌后缓缓抬起头，借着蜡烛的光，路明非看清了那是福明政员，他正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凝重。

“瓦西里？”福明皱了皱眉，声音低沉沙哑，“这个时间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福明一个晚上都在写给莫斯科的信，但刚才突然停电了，他刚才一直在找蜡烛。

路明非一步跨进办公室，随手将门轻轻关上，他的呼吸还未完全平稳，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政员同治，我刚刚在俱乐部附近发现了普鲁士的特务！”

福明原本坐着的身子微微一僵，他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盯着路明非，语气比刚才更为低沉：“你确定？”

“是的，我亲眼看到的，他们不仅混进了要塞，而且已经开始破坏通讯线路，我……还差点被杀！”路明非急促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余悸。

蜡烛的火光在两人之间摇曳，福明的目光闪了闪，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他没有马上开口，而是低头沉思，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能听见火焰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这么说电线是被特务切断的……战争真的要来了……”过了一会，福明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像叹息。

“瓦西里同治你随我去找内务部的成员，必须先将特务抓出来，然后通知加夫里洛夫少校立即进行战争准备！”随后福明立即开口下令道。

“是！”路明非站直身体报告道。

但就在两人打算朝外走的时候，路明非听见天空传来一阵嗡鸣声。

“什么声音？”路明非探头朝外面看去，只见天上好像有许多小黑点在移动。

“那是飞机？”路明非有些不确定的喃喃自语道，很快他又发现许多小黑点在朝地面下落，这让他想起之前在教室外被砸中的经历，他立马将头重新缩了回来，并且将旁边需要走出办公室的福明也给拉了回来。

这一举动救了他们两个，因为在下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夜空，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这一瞬间被撕裂，火光瞬间照亮了夜空，冲击波如同巨兽的咆哮，将路明非和福明掀飞出去，他们的身体狠狠撞在墙上，又重重摔在地上，四周墙壁的砖瓦全部崩裂，开始四处飞溅。

剧烈的耳鸣声笼罩在路明非耳边，同时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模糊，他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完全做不到，大地在震动。

他隐约看见外面变成一片火海，房屋的残骸像火把一样燃烧，刺鼻的烟味让他的呼吸变得愈发艰难，还有人影在火焰中奔跑，却很快被炸飞的瓦砾击中，倒下，再也没有爬起来。

福明政员的嘴唇在动，似乎在喊着什么，路明非竭力集中注意力，终于隐约听清了他嘶哑的喊声——

“空袭！空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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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持续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在这一个半小时内上千枚炮弹落在了布列斯特要塞内，整座要塞瞬间化为人间地狱。

瓦砾与灰烬飞舞在半空，宛如一场末日风暴，路明非的耳朵里充斥着剧烈的耳鸣声，嗡嗡作响，连自己的喘息都无法听见。

他试图用手臂撑起身体，但剧烈的震动让他的四肢发软，甚至分不清方向，他的喉咙里充满了呛人的烟尘，像是一把刀在肺里和喉咙划过。

“政员你没事吧？”炸裂的声浪逐渐减弱，路明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身旁的福明政员，在刚才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轰炸中，福明政员一直将他护在身下，这才让他一点伤都没受。

“我没事，去看看还有多少人活着？把活着的人全都召集到这里。”福明政员捂着额头向路明非吩咐道。

只是鲜血不断从他的额头沿着脸颊蜿蜒而下，他的额头刚刚的轰炸中被飞溅的石头给砸伤了，但他的背依然挺得笔直。

“政员，你的伤……”路明非盯着福明额头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语气中充满了犹豫与不安。

“快到去!这是命令！”福明完全没有伤员的虚弱感，厉声喝道。

“是！”路明非一咬牙，挺直腰板，转身朝旁边的其他营房跑去，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踉跄跄，走廊上满是破碎的石砖和被震飞的木板，路过的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宛如一张张巨大的蜘蛛网，仿佛只需轻轻一触，便会彻底崩塌。

福明这么着急是因为军营里的高级指挥官全都在21号休假了，他们不是在明斯克就是在附近的布列斯特市度假，短时间不可能赶回来，更近一点也在离要塞中心的有一些距离的北岛，那里是军官宿舍。

不过北岛的方向现在传来一阵自动机枪的哒哒声，很有可能是之前潜入要塞内的特务在阻击那些军官前往军营。

目前福明就是这个军营的最高指挥官，他有义务组织士兵进行接下来的战斗，也只有他才能稳定现在的局势。

经过一个营房时，路明非停住了脚步，他探头朝里面看去，只见营房的墙壁上破了一个大洞，一枚炮弹不偏不倚地落在中央爆炸了，地板上充满了烧焦的痕迹，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脚下不时踩到破碎的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但很快，他的脚下踩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冰冷且滑腻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同时还旁边伴随着一声虚弱的痛呼：“同治，你踩到我的肠，子了……”

路明非猛然低头，眼前的景象令他的胃里一阵翻涌，地上躺着一名士兵，他的腹部裂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混合着内脏淌了一地。

路明非的脚正好踩在一根流出来的肠，子上，深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军靴滴落，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他像见鬼了一样猛地缩回脚，连连后退，脸上满是惊恐，然而就在他退到门口时，脚后跟又被一团柔软的东西绊住，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手指却碰到一件冰冷的物体，他颤抖着抬起那东西，眼前的画面瞬间放大，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只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