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问一答间过招
一路开着车,小海时不时还在往后视镜看,我笑笑,说:”叫你帮我盯着老懒点,也不用盯得这么死紧死紧,何况也看不清楚。
她说:“闲着也是闲着。”
我说:“你老这么死盯着他看,他迟早提防你。”
她说:“我不死盯着看他也提防。”
我心里一跳,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没什么意思,就是感觉,感觉老懒那人对谁都不放心,都不相信,对谁都提防。”
我问她:“有没有明显的例子?”
她想了想以后才说:“他的睡眠很奇怪,有时候,明明是睡着的,但好像脑子里面有根弦死死绷着,随时预警。我们在他身边走来走去还好,没什么大要紧,但只要付宇新一靠近他身边,他立马就会醒过来。”
我心里又厉害地跳了一跳,感觉莫名其妙。大概是我太主观,把视线放得太窄,所以只注意到他对我的怀疑和提防,没料到对别人也这样,深想下去,隐隐觉得他横空降到乾州来当这个副队长可能不是件随机的、偶然的事情,也许有深层的东西在里面。
可是越想越糊涂,完全没有方向。
车子开进局里停好,下车,一起上楼,都不说话。老懒又换了一根新烟塞进嘴里叨着,看着特烦人,就鄙视了一记,朝他翻着白眼说:“你要抽,就点着,不抽,就扔掉。”
他说:“不抽,就闻个味,香。”
我拉开嘴呵呵讪笑,心想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烦的男人来了。
小海去茶水间找喝的,我跟老懒进了三楼会议室,他特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说:“妮儿,来,来来来,坐着聊一会。”
我又拉开嘴角呵呵讪笑,说:“怎么的?还要查我凌晨那几个钟头的不在场证明?”
他说:“你要是乐意说,我当然乐意听。”
我又讪笑,说:“真心对不起,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哦,那就算了,不在场证明的事,我随口一问,你别当真,我们聊点别的。”
看着眼前这张热情温和还带着笑的脸,我心里糊涂得要死,不知道他这又是想唱哪一出。
虽然有点排斥,但终于还是坐下,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你有胆子试探我,我就有本事戳你的破绽。
于是就开始聊天了,坐得这么近,几乎肩膀挨着肩膀,如果这时候白亚丰突然闯进来看见,回头肯定置我好几天的气。他不喜欢老懒,更不喜欢我跟老懒走得太近,他总觉得老懒对我没安好心,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这一场,其实也不能算是聊天,顶多算问答。他问一句。我答一句。再问一句。再答一句。
在一问一答间过招。
他问:“你多大了?”
我答:“二十六。”
他问:“你大学在哪念的?”
我答:“杭州。”
他说:“嗯,好地方好地方,你真是有福气,能在杭州念大学,浙大?”
我呵呵呵干笑:“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大能耐,就念了个普通职院。”
他没再纠缠这个,转而问我:“哎,你跟白亚丰怎么认识的?”
我说:“我在马路上多管闲事,正好帮上他的忙。”
他话锋一转,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不打半点含糊,立刻回答:“红色绿色紫色棉麻色,只要是好看的颜色,都喜欢。”
他问:“你跟付宇新关系怎么样?”
我说:“还好,就那样,不特别近,也不特别远。”
他问:“乾州有没有什么特色小吃?”
我说:“有,酒心麻糍,蔡家豆腐羹,李子巷的麻辣黑鱼头,等手头这案子忙完,我一样一样带你吃去。”
他笑起来:“哈,就冲你这请客的爽快劲,我也得好好跟你交个朋友。”
他说完以后鬼恻恻笑:“难怪局里上上下下都喜欢你。”
我斜他一眼:“滚,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青春貌美冰雪聪明,谁像你似的没脸没皮围着钱打转。”
他说:“嗨嗨嗨,聊天归聊天,别人身攻击。”
说完马上又一个问题问过来:“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他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红的人?”
“不认识。”
问到后来,我肚子里窝起一堆冷笑。
他这哪里是在跟我闲聊家常,根本就是在用他蹩脚的心理学知识试探我。他的右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拇指和食指间捏着香烟,每问一个问题之前,他先把香烟头往桌子上敲两下。
这个动作很普通,抽烟的人常常会这么做,点火之前先在桌上敲两下。所以刚开始时我并没有多在意,可他敲烟的动作太多,并且有规律可循,都是在问出一个问题之前敲两下,问到后来我就觉出不对了。
这是一套用心理暗示来进行的简单测谎机制。
他先用烟头敲两下桌子,问我一个最简单的、平常的、完全没有必要撒谎的小问题;再敲两下,再问一个这样的问题;再敲,再问……如此这般,就会在无意中给我造成强迫性和习惯性的思维模式,只要他敲两下桌子,我就会按照惯性回答出真话,等话出口再发现说漏嘴想要弥补的话,就算中他的圈套,被他找到破绽。
呵呵。
真是好笑死了。且不说我智商到底高还是低,好歹,我也是个看过美剧喜欢悬疑电影和小说的人,用这种小把戏来唬弄人,真不知道他是太低估了我还是太高估了他自己,做出来的事情,硬是这般叫人看不起。
再且,就算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心理学,不懂测谎,不懂惯性思维,就算傻乎乎钻进你的圈套,你又能从我的回答中发现什么漏洞呢?你能听出,我在第一个问题上就撒谎了吗?你以为我真的是二十六岁吗?!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冷笑,脸上却时不时浮起暖意洋洋的笑,就好像真的很乐意跟他这个新来的副队长闲话家长拉近关系似的。
小海走进来时我们正聊起她。
老懒问我有没有去过小海的老家,我说还没机会,等这案子结了,腾出功夫以后,肯定要跟她回去看看,帮她把家里的事都打点清楚,她才能放心跟我在城里住。
我这样回答是有深层的意思在里头的,我得让他明白,不管他认可还是不认可,我都要掺和在他们的案子里,以前就是这样的,现在也一定是,将来除非我自己不高兴玩了,否则还是会参与,这是我的态度。
我等话出口以后,认真地盯着他的脸看,想从他的反应判断他的态度,到底是想踢我出局,还是觉得有我帮忙挺好,亦或是无所谓。
可惜我还是太天真。
我居然天真地想从老懒的态度中挖出他对我的想法或打算,可他能有什么态度?
他就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懒样,随口哦了一声,就转而问别的问题了。
他问我有没有吃过一种用血糯米做的糯米糕。
我说:“没有。”
他抬起脸直瞪瞪地看着我,喃喃地、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说:“用血糯米做的糯米糕,韧劲很足,讲究火候,非要煮得恰到好处,不硬且不粘牙,才能算是正宗好味道,尝一口,够记两辈子。这么好的东西,你没吃过,真是可惜可惜了。”
我无言以对。
但是我听得出也看得出,他刚才这个问题不是随便问的,这些话也不是随口说的,一定有特别的深意在里头。可惜我听不懂,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唱哪出又到底是几个意思,我跟他还没有那么深的默契。呵呵,默契别提了,杀气倒真是快要有了。他要是每天都要这么神神叨叨乱猜乱疑还胡说八道的话,我想我迟早有天得跟他动手。
白亚丰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一见我跟老懒靠得这么近,几乎脸贴脸,表情立刻炸了,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恨恨地瞪我一眼然后瞪老懒一眼,接着用很大的动作拖过一把椅子坐下。
来了这么团怨气,于是闲话聊不下去了,问白亚丰有什么事,他横着表情喊叫:“咋?没事我就不能来这里坐会了?你们见不得我闲还是怎么的?我还偏要闲闲地坐一会,看你们谁能咬我一口!”
一边说,一边气哼哼喝水,估计他是在外面哪里碰了一鼻子灰,随便找人撒气,所以都不理他了。
我和老懒回归正题聊案情。
我把几桩案子排出个新的顺序来,先是“砸头案”,然后是“火烧案”,接着是“七刀案”,第四件是“开膛案”,今天发生的“油画案”是第五件,如果没有更多案件发生,这个顺序,就应该是原版的顺序,它有一个由简单到复杂的向上升级的曲线过程。
不是每个变态杀人狂一犯罪就有固定模式,所谓的模式,往往是一桩一桩命案犯过来以后,有意识慢慢形成的。从这些案子分析,原版案件的凶手,在犯“砸头案”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出于某种因对方而起的或者是自身内心生出的愤怒将对方致于死地,然后多砸几下泄愤而已,但是到“火烧案”时,就有点不一样了,凶手有了更深一层的欲望,想要对方死得痛苦,所以将受害人捆绑住以后活活烧死。
梁宝市原版连环案件的凶手在升级的过程中摸索最适合自己、最能激发自己愉悦感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