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徐希平
临近暑假时,收到成松博士邮件发来的新著《胡汉同风:唐代民族文学研究》电子版,嘱我为之作序。几年前我曾为他的学术伴侣张丹阳博士著作《唐代教坊考论》作序,也关注着他俩的成长。为两位优秀的青年学术伉俪比翼双飞、共同进步而由衷欣慰。不能厚此薄彼,只好应承下来,也借此谈谈自己的读后感。
十多年前,成松从地处西南偏远山区的贵州盘县考入武汉大学学习,他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勤奋刻苦,一路拼搏,先后获得文学学士、硕士学位,后又师从尚永亮先生攻读博士学位,打下坚实的古代文学文献学基础。或许是故乡民族文化和武大名师相关学术研究的双重影响,成松博士将研究方向定位于汉唐文学、民族文学与文化研究,持之以恒,深度耕耘,取得丰硕的成果,在《文艺研究》《民族文学研究》《文史哲》《敦煌研究》等核心刊物发表多篇文章,还出版了专题学术著作《中古胡姓家族研究》,宏观与微观结合对中古有代表性的胡姓家族进行研究,十分厚重。
在前期民族关系研究基础上,成松主持了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新出墓志与唐代少数族裔文学研究”,将民族史、民族关系与民族文学研究更紧密地结合,本书便是该课题的最终成果,可以看出其在该领域的持续推进。
20世纪中西文化交流的大背景中,闻一多、陈垣、陈寅恪、岑仲勉和向达等一批先生分别从民族文化与文学、史诗互证,贞石证史、西域文明和胡汉关系等方面开拓了民族史与中华文学研究的学术道路,21世纪以来,出土文献、民族文学关系、汉字文献中的民族文学等研究都受到学术界高度重视,成为古代史学与文学研究前沿和学术增长点。唐代出土文献与文学、南北方民族文学关系等研究领域也都出现了十分丰硕的成果,令人瞩目。
有关民族文学及民汉文学关系研究,人们习惯于将主要目光着眼于魏晋南北朝、辽金元、清代,以及敦煌吐鲁番和西夏等地域,或因其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之影响,或因其相关文献之优势。相对而言,对汉唐时期民族文学进行系统探析者则相对较少。虽然汉唐时期是中华文化发展与民族融合之高峰,无论是河西走廊丝绸之路的贯通、张骞通西域,以及唐蒙司马相如协助汉武帝开发西南夷,还是玄奘天竺取经,万方乐奏,长安成为人类文明中心,李唐皇室与贵族不乏多民族血统,民族文化与文学的元素比比皆是,代表作家扬马李杜都广泛吸收各民族文化丰富营养,也是中华文化融合发展最鲜活最集中的典范。但是,汉唐统一帝国海纳百川的胸襟和强大的吸附力,又将多元的民族文化基因纳入汉赋唐诗宏大中原文化主体表达,汇合成万方来朝的时代交响曲。因此,唐诗研究领域虽不乏民族文学相关研究,如先师临川先生《闻一多先生的中华民族文学观》、卞孝萱先生有关刘禹锡族别身份的研究等,涉及唐诗对少数民族文化文学接受影响,部分诗人与民族文化及文学关系个案探讨。但论其总体概况,对唐代民族文学本身进行系统深入全面研究的著作确实不多见。这里有相关概念、传统观念与见解、研究视野与方法等因素,还有史料匮乏、头绪纷繁等多种原因,都对研究形成制约,让人望而却步,绕道而行。成松博士此书包括唐代民族文学研究现状、理论背景、学术范式、史料基础,唐代少数族裔代表性族群家族作家钩沉式概述和案例性深度剖析之内部研究,并结合当代族群理论、唐代氏族理论、谱系问题、郡望问题及胡汉关系宏观微观问题系列之外围研究。可谓最为详实全面的唐代民族文学全方位整体观照。就此而言,其特殊的理论价值、实践意义即已彰显,同时也反映出其勇于突破与创获的胆识与气局。
总览全书,感觉其所涉问题十分广泛而复杂,作者将史料解读、作品分析与理论建构有机结合,从史学、民族学、文化人类学、语言文学、艺术理论等多视角予以讨论,条分缕析,新见迭出。既有学术陈案之解剖,如李白、白居易、刘禹锡族属问题,托名柳芳的《氏族论》解析问题,也有新出土石刻文献资料引出的新问题之探析,涉及鲜卑、突厥、粟特、西域胡等代表家族及作家个案研究,还与新的学术热点自然关联,如浙东唐诗之路与丝绸之路关系等。其中有的民族相关研究基础较为成熟,如鲜卑及其后裔文学,成就较高,资料也较丰富,有的则较为薄弱,作者均能广泛利用多种史料,进行颇为深入的研究,提出己见。如对鲜卑族于志宁家族之于邺与于武陵关系的探讨,辨析有据,平实可信。再从敦煌卷抄录哥舒翰《破阵乐》、浑惟明《谒圣容》以及疑似突厥阿史那氏后裔史昂的《述怀》《叹苏武北海》《野外遥占浑将军》等诗,对过去很少有人涉猎唐代突厥裔文学做了初步梳理。另根据粟特诗人安雅及其《王昭君》诗歌个案对其族属生平等做了深入的考论,进而展开粟特族裔文学特质问题之探讨等,都能力求持之有故,论从史出,见出广阔的学术视野和理论功力,呈现大唐时代背景下民族文学基本风貌,也从新的角度展示了当时恢弘壮阔中华文化的深远影响与多元互动。
本书文献资料同样十分丰富,从其引用例证来源、排列数据表格等材料来看,作者从传世文献、敦煌文献和出土墓志等文献中对唐代少数民族文学资料做了几乎竭泽而渔似的收集爬梳,还十分注意吸收最新研究成果,这样就为本书立足于学术前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虽然还有零星遗落,其所收部分资料还没有完全用于书中整体分析,或者存在其他一些不足,但就笔者目力所及,该书在唐代少数民族文学史料占有与宏观微观结合全面系统研究方面,贡献十分突出,不愧为民族文学研究的优秀力作。相信该书的出版,对于促进古代民族文化与文学研究的深入,一定可以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成松博士生长于西南,求学于华中,任教于东北,典籍文献之积淀和地域文化之拓展对其扩大学术视野无疑有着积极的影响。成松博士正值青春年华,从事学术研究时间不长而成绩斐然,可喜可贺。祝愿成松再接再厉,在未来漫长的学术道路上,更上层楼,努力发挥文献基础扎实之优势,充分利用各种新的现代化研究条件和手段,取得更加卓著的学术成果,我对此满怀信心,也满怀期待!
是为序!
壬寅夏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