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猴哥也是有文化的
夜半，登仙观，大殿中。
燃烧的篝火朝外散发着橙红色的温暖光芒，映照出两张冷得快掉下冰碴的脸：一张是毛脸雷公嘴，一张是面无表情的美人脸。
要说那美人，肯定是比猴脸耐看多了，无论是柳叶双眉还是瓜子脸……
手里端着粗陶碗喝得兹兹有声的猴哥看了眼叶榕，又看向篝火对面的小娘皮，冷笑一声低头继续看着摊在盘坐双腿上的书籍，时不时还沾些吐沫翻过一页，每当看到得意处，便忍不住摇头晃脑几下。
而林白薇则是乖巧跪坐在草编的蒲团上，那柄断剑不知被她收在何处，只是双手捧着碗，细细吹了吹才小心喝上一口，若是不看那张脸，简直是乖巧极了。
明明这种景象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完全就是一副人与妖和平共处的模样，但坐在中间的叶榕浑身哪哪都不自在，有种自己处在暴风圈中央，一旦行差踏错离开风眼，就会被外面飓风撕扯成碎片的古怪感觉。
披着破了个大口子的破烂被子，朝着面前篝火里又扔了根胳膊粗的木柴，看着火星腾起，叶榕才觉得身上冷意少了些，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有心出去找个僻静地方，眼不见心不烦打坐修行，却担心自己前脚走后脚这俩人就能打起来，把这座登仙观仅剩的建筑物给拆了，届时自己就只能去腆着脸蹭猴哥搭得草棚子了。
喝了碗没滋没味的汤水，叶榕看向比较熟络的猴哥：“猴哥，你这是看啥书呢？”
还没等猴哥答话，就听林白薇冷哼一声斥道：“山间妖物，窥了些私塾景象，便学做人样子，以为自己真懂了？怕不是拿倒了都不知吧？”
原本叶榕以为会跳起来把林白薇头拧下来的猴哥，却一副给对方挠到了痒处的模样，突然嘿嘿笑了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让他干脆把书抱在怀里，在地上来回滚了几圈才算是畅快了。
“哼，鹦鹉学舌！”
重新坐回到篝火前，猴哥伸手自火中取来截烧到一半的木柴：“小娘皮，你说俺看不懂，那俺写个字看你认识不。”
说话间猴哥以碳做笔，笔走龙蛇在地上写了曲里拐弯的古篆字。
叶榕只觉那字看起来虽然松散，但却有着一副铮铮傲骨在其中撑着，显然不是猴哥随意画出来的，而且其中还隐隐揉进了独属于猴哥的精气神，让这个字看起来特别灵动，仿佛一个正在山间跳跃的猴子一般。
“小道士，你认得这是什么字不？”
默然摇头，叶榕确实不认识。
一人一猴同时看向林白薇，却发觉不知是不是篝火映的，她面颊有些泛红。
“哼，你这妖物还未化作人形，看得也不过是粗浅行气搬运的法子，你连个人的经脉都没有，如何能修成？”
叶榕沉默点了点头，看来林白薇也不认识这字。
不过隐隐约约的，叶榕发觉这冷着脸的女人也并不是那么面目可憎，因为若是他换到林白薇的位置上，随意就能拿捏出七八种诡辩法子噎得猴哥恼羞成怒，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表面嘴硬内里实是承认自身学识不足。
猴哥长笑一声，把手里柴禾掷回火堆，起身倒背着双手像个老学究一样走了几圈，才看向林白薇笑道：“好教你个小娘皮个乖，老子也是跟着胡子快有你头发长的老倌认认真真学了一阵的，就因为俺耐不住性子，坐上一时三刻就浑身发痒，不然……”
并未把话说完，猴哥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叶榕问道：“小道士，弟子规俺也是会背的，要不要给你背一段来听听？”
这话听来随意，但落到叶榕耳中却总能听出些古怪的味道来，下意识就觉得猴哥在给自己挖坑，他自然而然联想到了猴哥想学长生，又赖在登仙观不走。
瞬间想到若是自己点了头，任由猴哥背完了弟子规，万一对方顺杆爬上来，倒头便拜口称师傅在上徒儿有理了，他去哪变个仙风道骨的师傅出来？
“你这小道士，人不大心眼子倒多。”猴哥瞧出些许叶榕心思，哼了一声把那本书收在怀里，大步出了殿门，几个腾跃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叶榕与林白薇在殿中四目相对。
沉默了一会，林白薇放下手里端着的碗，看向叶榕柔声说道：“小道长……”
没让林白薇把话说全，叶榕苦笑一声，伸手自怀中掏出那块牌子递向她：“林……我不知该如何称呼，就叫你林姑娘吧，这想必是你落下的，是猴哥昨日晚上循着你的踪迹去探查，顺路捡回来的。”
双手接过牌子，林白薇并未把它收起，而是放在掌心托着，用另一只手的指腹缓慢摩挲着上面凹凸纹路，看向叶榕刚刚张口，就被先一步抢过话头：“林姑娘，我不知你来此为何，但来者是客，我身为主人，也已救你一回。”
见林白薇神色如常，叶榕才放下些许担心接着说道：“你既能来此求救，想必也知山中白角大王与我无关，而看你穿着也不是普通人家。登仙观处在深山，又有猴哥这妖物在侧，若是你伤处无碍，明日天亮便回城吧。”
生怕林白薇再拿别的理由来推脱，叶榕紧接着又说道：“若是你行动不便，我可做个背椅，多费上半日功夫也能到了固始县城。”
眼见所有借口都被堵死，林白薇苦笑一声：“小道长身处深山，原以为你懵懂无知，却不想也是个心思活泛的人物。”
幽幽叹了一声，林白薇把那牌子翻了一面，让叶榕能看清上面的小剑：“也不知小道长你师承何人，想必你师傅也应该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人物，不然也教不出你这等人。”
小小捧了叶榕一句，林白薇才续道：“如今我也不瞒着小道长了，我是青云剑派本代的首席弟子，奉命下山进入补天司历练。今日遭奸人陷害，莽撞行事，一身功夫十停去了八停，怕是得暂时托庇于此了。”
“若是小道长能容我暂避几日养好伤，白薇自有礼物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