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到苏州
苏州，江南城市的代表之一，也是一处极其养人的风水。
我正在去往苏州的高铁上。高考过后，我的志愿意外的被录取到了南京某高校，距离我最初预想的BJ差了一千多公里，因此对南京的偏见颇大，感觉人在南京，心里就很压抑，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悲催的志愿。才有了这次的苏州旅行计划，去见见老友，散散心。
“苏州站到了......请各位旅客......”南京到苏州不远，一个半小时就能到。我走出站，没了建筑物的遮挡，阳光显得格外刺眼，就像高考结束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拿手挡住了光芒。苏州的湿气反而没有南京那么重，和南京的现代化气息相比，苏州的人文气息更胜一筹，这是一个任何文科生都喜欢的城市，似乎能感受到凝结成实质的文气。
“走到哪了，我到了。”我找了处阴凉，拿出手机给老友发了条信息。顺手把大大的“苏州站”三个字发给她。
“还有一站。”她回复的很快。这让我不禁感叹，好像除了我一直回避的那个人，没有哪个高中同学是会真正断交的。
“到了，来5号口。”在我愣神之际，耳机里传来信息提示声。我看了看地标，向五号口走去。苏州站不算大，很快，我就走到了五号口，看见她远远的给我招手。
走到前去，我笑着说：“你怎么比我还慢啊？”
“今天已经够早了，要不是来接你，这个点我还没起来。”女孩给了我一拳，抱怨道。
“今天这身穿搭很适合你。”我上下打量一番，扯开了话题。
“那是。”她穿着牛仔裤，上身是简单的纯色短袖，再搭上了白色的防晒衣，显得清纯又干净。但是我知道，她远不如表面那样单纯，实际上，高中三年一直是一个腹黑。
“你不觉得这一身很可爱吗？”她转过身，衣服后面居然还有两只兔耳朵。狡猾一笑，又开始做可爱状。
“汪思含，别装。”我瞥了一眼，淡淡的说，“咱俩高中吵了那么多次，身为你的死对头，我很了解你。”
“切，上大学之后我可有很大的改变。”汪思含撇了撇嘴，“我可不愿意回到高中。”是啊，要让我选的话，我也不会选择回去，就算回去了，也不会选择和那个人认识吧。看着正在查路线的汪思含，我能想象到大家上了大学之后变化都很大。从考完试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环境的变化，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足以改变很多人。但是，我这三个月好像一直没从那段时间里走出来，起码，我的日常还是浑浑噩噩，时不时的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走吧，我们还是坐地铁去。”汪思含查好了路线，跳脱的声音又把我拉回了现实。但是她好像丝毫没有等我的样子，转身就走。我追上去，和她并排而行。
“真没想到，咱俩居然还有出去旅游的机会。”她半天不开口说话，我就开始了“回忆感叹式”话题。
“是啊，我的朋友们都没想到咱俩会一起出来。”她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其实我和她真的没有太多的话题。当时高二选文理科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选择文科，如果提前知道文科班的女生之间恩怨情仇这么多，我可能在填文理志愿时都会多犹豫那么几秒。我和汪思含高中之所以是死对头，就是因为某段其他女生之间的纠纷造成的。
我们都是从高一一班分到高二四班的，我的好朋友杨淼，和汪同学从高一互掐到高三，身为杨淼在班上最铁的哥们，爱屋及乌的，我也被汪思含无差别攻击。就这样吵吵闹闹的，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直到毕业。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俩的话题很难开启。其实现在的气氛，吵一架就热烈起来了。
“要不我们吵一架？”汪思含走在前面，冷不丁的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一听就乐了，大笑起来，和以前一样，我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毫不犹豫的反击，力度要大得多，然后看着捂着头的我，得意的笑道：“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好吧。”
我摸了摸脸，这互相的一击似乎打开了我们的话匣子，我们在地铁上从毕业后同学们的八卦入手，一直延伸到高考前一些同学之间莫名的情愫。说真的，当你对异性真的无话题可以讲的时候，八卦真的是一个永远的万金油，因为女人这种生物，总是保持着对娱乐新闻和奇人轶事的天生好奇心。
很快，我们就到了苏州著名的地标建筑，东方之门。巨大的建筑物矗立在我的面前，既给我带来了现代建筑的震撼，也给我带来了一种无力感。我有一些巨物恐惧症，那一瞬间，似乎是喘不上气了，我被严重的真空感包围，甚至听不清周边的嘈杂，眼中的人群瞬间模糊不清，唯一可见的，就是高高在上的巨楼，宛如神明一般散发着压迫力。直到——
“陆潼！”
熟悉的呼喊声在耳边炸开，不过不是汪思含的，它属于另一个人，直到如今我都一直在回避，却始终忘不掉的一个人。但是这一声瞬间让我反应了过来，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散去，世界恢复了正常。
汪思含似乎一直在找合适的拍照打卡的角度，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异常。我深呼一口气，走了过去，同时打开了视频软件，翻找着比较流行的拍照姿势。很快，我就找到了最合适的拍摄角度。
“来吧，站到这里，我给你拍。”我唤了汪思含一声，给她指到了一个地方。
“你来？你行吗？”汪思含露出鄙夷的神色，但还是听话的走到了我指的地方。
我拍了拍胸脯，也没有多做解释。因为我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加上国庆节人流量众多，我们到东方之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的样子，也就是这时的落日最好看。我把相机调成了人像，模糊的背景加上汪思含的背影，那种朦胧的感觉既有了江南的烟雨韵味，又把东方之门巧妙地融入到了其中，就像是雨巷中的女郎，温婉柔情。
我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端详这张我很满意的照片。我很喜欢这种朦胧的感觉，它就像我对高中生活的记忆一样，一帧一帧的翻看过去，背景全是模糊的，只有我和她是清晰的，但也只是侧脸清晰一点罢了，她的背影太过遥远，我还是看不清。
我抬起头，汪思含此时还在自拍，很明显，这种朦胧感不足以引起她的共情。我收起了手机，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这地标建筑给我的震撼。
其实相对于景色来说，我更好奇的是夕阳下的一幕：最左边的长椅上是一对年轻情侣，平静的湖水把落日衬托得很大，余晖洋洋洒洒的落在他们身上，互相依偎的柔情仿佛要把苏州城都融化。随着目光的偏移，我又看向了中间的那对夫妇。似乎是刚刚的情侣一起走过了七八年，这对夫妇格外应景。也许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吧。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老妻了，看着夕阳，两位是否又能想起几十年前两人的依偎，以及这匆匆的一生。
我拍下了这一幅美好的画面。也许是上帝刻意而为之，让这三对不同时期的情侣一起出现在这里，后者诉说着甜蜜的誓言，前者履行着年少的承诺。照片真是伟大的发明，能让人把幸福具象化。
汪思含兴奋的跑到我身边，欢呼道：“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落日了。”也许是走累了，发现走了这么远，来看一场美丽的夕阳是值得的，所以满足感才会上升吧。
可这不是我看过的最美丽的夕阳。其实任何风景的动人之处都不在于风景本身，而是你在看风景时，出现在风景里的那个人。我记忆里的那场夕阳，是沉闷的课堂上偶然的一次抬头，我看见她温柔的侧脸，丝绸般的余晖仿佛天神的裙带，在她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我没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是一场我没有看到过的夕阳，可那也是一场我觉得最好看的夕阳。
“想谁呢？这么入迷？”汪思含跳出来，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我拍开了她的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手表，说：“我在想......下午应该吃什么？”金鸡湖不小，尤其是我们从高铁站到现在就没休息过，再加上人挤人的缓慢行驶速度，我俩的双脚早就已经发痛，快要旅游的兴奋劲也导致中午没有吃饭，现在早已又累又饿。
“随便吃吃呗，晚上你不是还要去护城河吗？”女生天生就是小鸟胃，对吃什么正餐向来不感兴趣，所以汪思含并没有特别想吃的。于是乎我们在路边的馄饨店每人吃了一碗排骨馄饨，稍作休息后，便又向护城河赶去。
我对护城河的执念一直都比较深，是因为在朋友的推荐下看了某小说平台著名的感情类小说，因此一直想去看看作者笔中的世界和人。路上我买了一包点八的中南海，也试着把烟盒上的透明薄膜对向路灯，想找找书中的天空之城，只可惜，就像透过她的眼一样，透过薄膜，我看不清世界。
护城河边都是书友，似乎是分好了区域，河的两岸，一边是书友的集体大合唱《私奔》，另一边是默默抽闷烟，满脸低落的部分书友。我和这些沉默的书友坐在一起，旁边的男人看了我一眼，递过来一根中南海。汪思含讨厌烟味，便坐在了远一点的公园长椅上。
所以我没有拒绝男人的烟，他伸过来火机，“啪”的一声，照亮了我和他的脸。我轻声道谢，他嘴里叼着烟，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
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在这边河岸沉默的氛围里，我的思绪犹如护城河一般，飘向了远处的黑暗。每次无聊的时候，心里总有一只小兽，要把过往的回忆挖出来。为了不让自己想到不好的事情，我在脑中一直回忆小说的情节。直到火烧到了烟蒂，烫到了我的手才反应过来。
汪思含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两罐啤酒。我搓了搓手，看向她笑道：“我可是一杯倒啊，喝醉了你得送我回酒店。”
汪思含白了我一眼，把酒扔了过来：“少废话，爱喝不喝。”
我没有多说，今晚的氛围，让我也有了几分喝酒的欲望。几口下肚，我的脸就开始发烫了。汪思含的酒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此时我们都有了几抹醉意，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了起来。
我们一起聊政治，聊游戏，聊大学哪个帅哥好看，哪个学姐漂亮，然后又回到高中，班主任知道谁和谁谈恋爱，谁又暗恋谁。直到——
“你和她怎么样了？”我身形一顿。也许是喝醉了，汪思含终于问出了今天我们一直刻意回避的那个人，那个陪了我三年，最后却了了收场的人。但是我不想展开这个话题，我清醒了几分，死死的摁住心里的小兽，不让它出来作祟。
“她是谁？”我沉默了一会儿，装作没听懂。
“潘婷，她有对象了。”也许是真的喝醉了吧，汪思含丝毫没有感受到我的回避，说出了她的近况。
“嗯。”我捏了捏手中的易拉罐，“不关我事。”
每次提到这个名字，总让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我狠狠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冷风吹散的醉意再次涌上心头，我能感觉到心跳的明显加速，快到我的身体机能在发出抗议，我难受的想要吐出来，但偏偏又很享受这种感觉，就像是高中时刚递出小纸条的心动。
她有对象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有对象呢，在她删了我之后我无数次像小偷一样去窥探她的朋友圈，从每一张照片再到那条官宣，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般狼狈。
天气还没入秋，或许是因为坐在河边吧，护城河的夜晚格外的凉，我冷不经的打了一个寒战，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昏昏沉沉的坐下，摸出来了一根烟。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点燃一根烟了。
我的意识已经昏沉，只是感觉有个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走过来，帮我点燃了那根已经有点扁的中南海。
烟雾缭绕，在黑夜中散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然后不断扩散，盖住了这个雾蒙蒙的黑夜。
我想起了高考前的那一天，潘婷也是这样深深看着我，然后在我刻意的回避下，说出了拒绝我的理由：“心的感觉不对。”
我自嘲的傻笑着，我想不明白，什么是心的感觉，难道这两年朝夕相处的时光，被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否定了。我记得无数张小纸条里暗藏的爱意，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我细数着每一句话，无数次上课不经意间撇过来的侧脸，可是它们犹如烟灰一样，轻轻一弹，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心中的小兽躺在暴雨中，“呜呜”的发出难过的低吼，却始终站不起来。
我双手合十，做成拱状，只感觉耳边无数个人在说话，吵到我难以入睡，到最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