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博学的破虏侯
徐光启在京城的宅子并不大,一个两进小院子。
前院住着三五仆役,后院是主宅。
老妻在老家松江府,子女也不在身边。
老头一人在京为官,日子过的很简朴,家里没什么奢华之物,与寻常百姓之家也没什么区别,这对于一位正三品的朝廷大员来说,确实有点寒酸了。
老先生对周启的来访很意外。
热情的将他迎进去,命仆役置办酒菜。
聊了几句风土人情,就聊到农事。
周启在农事方面的理解和知识厚度让徐光启很吃惊,之前在文渊阁只是聊了几句,此番深入交流,才发现这位年轻纪纪的破虏侯对农事的研究远超想象。
聊了一阵农事,又聊到数学。
徐光启更吃惊,原以为破虏侯简拔于卒伍,是个文盲呢,不想熟知农事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在数学方面也有深厚造诣,这让老先生愈发吃惊。
只是探人隐私颇为忌讳,都是文化人。
不似乡野村夫口无遮拦。
周启不说,徐光启自然不好多问。
深入交流了下,心里又觉的古怪。
怎么说呢,这位破虏侯在数学方面的理论令人吃惊,好多都开了数学研究之先河,但其对这些理论的认知却是不求甚解,就好像你知道1+1=2,但却不知道为什么1+1=2。
只知结果,却不知过程。
说的浅显一点,就是你知道沙子可以造芯片。
但具体怎么造,却一无所知。
数学也是一样,周启学的前人的理论和成果,但这些理论究竟是怎么研究定论的,他哪知道,这得穿越回去问那些数学家了,所以才会让人觉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酒菜很快备好,两个人边吃边聊。
只是有点寒酸,而且连肉都没有,全是素食。
周启毫无异色,似乎一点不惊讶。
徐光启到是解释了一下:“欧逻巴有教会曰天主教,该教提倡敬畏生命,故尔定时守斋禁食飞禽兽肉,老夫为该教门人,今日正好守斋,故略备薄酒,侯爷莫怪!”
周启笑道:“最近天天大鱼大肉,肠胃有点受不了,吃点素食也好。”
徐光启问:“侯爷亦了解欧逻巴?”
周启点头,问:“老大人如何看欧洲?”
“欧洲?”
“我随便叫的,欧逻巴叫着不太顺口。”
徐光启抚须道:“欧逻巴人远渡重洋至大明,其人颇具有冒险精神,大明不及也!欧逻巴尚格物,在数术天文方面的研究皆领先我大明,特别是火器和航海技术皆远胜我朝,火器的发展更是改变了战争方式,大明若不效法彼辈,则必定落后。”
周启表示赞同,问:“老大人觉的欧罗巴人将来会不会犯我大明?”
徐光启道:“欧罗巴距大明何止万里,其人远渡重洋而来尚需经年,如何不远万里犯我大明,若只是一些海寇扰边,老夫以为不过鲜疥之疾,不足患。”
周启再问:“老大人如何看待红毛番占据壕镜?”
徐光启道:“不过区区一岛,与其人栖身亦无不可。”
周启默然,不反驳也不赞同。
徐光启问:“侯爷似对欧逻巴人颇为警惕?”
周启点头:“祖宗训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大人以为如何?”
“这……”
徐光启思考了一下,道:“前人之事自可为后人之师,不过老夫认为,夷分二类,不管北虏还是东奴,皆与我大明比邻,彼辈亡我华夏之心不死,欧逻巴则不然,天涯之隔,彼等就算有犯大明之意,亦无能派大军远渡重洋,大可远交而近攻。”
周启又问:“若有一天,彼辈发明了无需风力人力便能远渡重洋之舟,不但载量远超现在的海船,而且只需月余便能至大明,又当如何?”
徐光启愕然道:“怎么可能!”
周启再次默然,怎么不可能。
非要等到八国联军打到门口才醒?
酒足饭饱,周启离开了徐府。
这次没坐马车,骑着马来的。
京城的正月依旧冷的冻死人,街上没什么人。
百姓大多居于外城,居住在内城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裕之家,这么冷的天,除了偶尔出来办事的仆役和家丁,京城的贵人们宁愿躲在暖房里造小人。
周启在马背上颠簸,脑子里还在琢磨徐光启。
此番登门拜访,纯粹就是对这个人比较好奇。
只是拜访的结果却不免有点失望。
用三百年后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人,怎么看都觉的鼠目寸光,即使徐光启这种睁眼看世界的人,也依旧所视有限,但这不是徐光启的问题。
而是时代问题。
毕竟除了他这个穿越众,没人能看到三百多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徐光启认为澳门被葡萄牙人占据只是小问题,欧洲海盗寇掠海疆乃鲜疥之疾,委实不敢让他苟同,但这却是这个年代的大明上下普遍的认知。
领土被占都不是大问题。
国家领土神圣不可侵犯的意识似乎并不存在。
皇帝的威严神圣不可冒犯才是这年代的主流。
只要四夷臣服,送你一座岛栖身也不是问题。
再回到徐光启,老先生并不只是一位科学家,还是个政客官员,之前交流过程中,周启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有政治抱负,可他的那一套东西,真的适合大明吗?
关键这个政客还信了天主教。
周启对宗教从来不感冒,就算那些宗教的教义都很伟光正,但纵观历史,那些宗教干的龌龊事还少了?其操弄人心之恶,根本就是精神鸦片。
堂堂大明高官,却入了西方教会。
对西夷无半点警惕之心。
周启唯有叹息,做个纯粹的科学家多好。
却偏偏要跑去从政,浪费人才啊!
可话又说回来,这个年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寒窗苦读十载,不就是为了当官发财吗?稍微有点理想的,也是他朝登阁拜相,握权弄柄。
即使是做学问,也多以名利为伴。
就好像那些在野的贤人,养望也只是为了他朝复出。
搞研究有什么前途?
没前途啊!
世人皆是凡俗,又有谁甘于清贫。
理想也得有相应的土壤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