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并非低人一等
她忽的，想起晚上他去口袋里摸索后看向她的眼神。
是他一贯幽暗的瞳孔，那眸色在漆黑的夜色里如清透的琉璃，带了几分痞意，似笑非笑。
要不是厉致早就深知他是什么人，她也许会像十七八岁时觉得顾憬修对她有意思了。
她摇摇头，咔哒一声将打火机点着，看着火苗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漫开。
紧接着，她想起房间里有熏香，是她从帝都带来的，睡不着的时候，她会点燃，可以凝神静气，帮助入眠。
厉致拿了出来，将打火机凑了过去，噌的一下，蜡烛燃了起来，她晃了晃眼，将蜡烛放进香薰灯里，又滴了几滴精油。
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她躺在床上，盖上薄毯，却怎么也睡不着，只是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灯。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眨了眨眼睛，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半梦半醒间，她想起了彭厨那格外安静的走道，恍惚想起，她第一次去后厨，好像也是和顾憬修有关。
应该是在国外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在学习，顾憬修比她早去些时候，对那里格外熟悉，某一天，老师提议他们四处看看，说是可以学习到不同的经验。
顾憬修和她分到一组，经过一家有些年头的法国菜餐馆时，顾憬修突然停了下来，问一旁的厉致，“要不要去看看？”
虽然是问句，但并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他比厉致早来法国一年，原本就精通法语和英语，自然很熟练和餐馆负责人沟通，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负责人同意他们进去参观学习。
顾憬修得到同意后，就拉着厉致走了进去。
那时厉致还没大学毕业，不过是利用交流学习的机会又进行了其他方面知识的提升，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大摇大摆走进人家的餐馆，不是为了吃饭，只是为了参观和学习。
低沉悠扬的爵士音乐，她有些恍然，顾憬修看起来并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人，而她正儿八经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等顾憬修拿着围裙和厨师帽过来，见她目不转睛盯着披萨的菜单，顺手将围裙和厨师帽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她嘴角，戏谑道:“我们今天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吃饭。”
厉致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然后手忙脚乱的开始穿戴围裙。
等到参观完厨房，又跟着负责人看了一遍相应的操作后，他们开始揉面和负责制作时，放松的理智这才回来。
原来，待在厨房里是这样的充实啊！
可以前，她为什么不愿意了？
困惑的想法没等她提出来。顾憬修就递给她一杯水，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臂，示意她留意烤炉里的情况。
“虽然有计时器，但经验丰富的师傅根据面皮焦脆的程度，就能判断是否熟了。”
然后，等厉致回过神来，他已经守在烤炉前，目光灼灼盯着里面的披萨，仿佛下一秒就要吃到他肚子里。
可她没想到当厨子啊……
餐馆的负责人是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他端着几杯热茶过来，看到厉致的模样，笑了起来，三言两语的说起自己这家餐馆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是从父辈手上接过来的，年轻的时候也和她这般，只觉得这是一份枯燥没有前途的工作，直到他去了很多地方，然后又回到这里，踏踏实实待了几个月后，才深刻感受到其中的乐趣。
他回头看了眼几步外的顾憬修，笑道:“他刚来这里时就说我做的披萨很好吃，还说认识一个女孩很喜欢披萨，我才，说的就是你吧。”
她……很喜欢披萨？
厉致在大学时，忙得像个陀螺，某一天，和王盼儿一起出去吃饭，正赶上饭点，随意吐槽了一句，“我突然觉得披萨都比这里好吃！”
不曾想，说完就看到顾憬修看了过来。
可是，真的不代表她喜欢吃披萨啊！
她心里碎碎念着，却还是很谦虚的想负责人指教。
负责人了解她刚来这里学习，没有多少经验，格外的精心，和她分享了很多经验，比如用什么面粉，要用什么温度的水，如何揉面，发酵时间……
毫不藏私，都和她说了个遍。
厉致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肩膀上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顾憬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戴上手套，半蹲着身子，去查看烤箱里的情况，一边还和她说着注意事项，让她也去观察面饼在烤炉中的变化。
做完这些，他侧目看了她一眼，对上她不解的眼神，勾了勾唇角。
时间一到，负责人示意顾憬修将披萨拿出来，还要进行后续的处理。
顾憬修一点儿也不像第一次接触这些，不用负责人多说，他就已经开始将披萨放进盒子里，然后拿着披萨刀切割披萨，又在上面放上一片香茅叶。
用无声的，温和的方式给她做榜样。
等调整厉致的姿势，顾憬修极耐心的亲自帮她装进盒子里，将滚刀递了过去，开始切割披萨。
不得不说，手工制作的披萨虽然麻烦，但出炉的那一刻，就能发现和那些半成品披萨的区别。
看着她松了口气，顾憬修低声道:“很多时候，食物是否美味和制作者的情绪有很大的关系，想要好吃，厨师在制作时一定心情不错。”
“厉致。”他顿了顿，垂眸和她对视:“这份工作并不简单，而且并不低人一等，如果你是真心喜欢这一行，就不要觉得辛苦，如果你只是玩玩，那就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
那是比任何一次，都让厉致觉得他并没那么好相处。
他就站在她身侧，递给她一块他们做的披萨。
从揉面到制作，再到烤制，都是由他们亲自动手。
顾憬修自己也拿了一块，动作极为优雅的咬了一口，仿佛古老的贵族，又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在她眼前一点点铺陈开来。
两个人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厉致忍不住挪了挪。
那次，厉致穿着小白鞋，因就着她的身高，顾憬修微微弯了弯腰。
指导她动作时，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耳侧，仿佛微风拂过，温暖和煦。
那低沉，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就这么不轻不重的敲在她心上，久久盘旋:“厉致，这份工作并不简单，而且并不低人一等……”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心里一直荡着回音，仿佛连绵不绝的波浪。
怎么有人讲个道理都是这般七拐八绕的，明明话不好听，可厉致却半点排斥和反抗的心理都没有。
好像，本能的乖乖听话。
很快，蜡烛燃烧殆尽，火星嗤的一声，随后冒了些许青烟。
在空气中，四散开来。
完整的蜡烛终于熄灭，而她也终于有了困意。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厉致揉着不太舒服的脖颈，一边走进厨房准备早餐。
不曾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盼儿起得竟比她还早，餐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早餐，一看到她，眉眼含笑:“总算有一天我比你早了！”
厉致闻言，微微挑眉，洗了洗手，坐在桌前，看了她一眼:“这种话题多没意思，你和周时琛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才是正事，何况叔叔阿姨该着急了吧。”
王盼儿叹气。
她觉得和厉致这七八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自打厉致这尊大神知道了她和周时琛的情况后，几乎就成了她家里人的监控，时时刻刻督促着他们友好相处，最好能尽快好事成双。
可分明她一早起来是想探探她的口风，怎么就反过来了？
良久没收到王盼儿的回复，厉致也不在意，喝了口豆浆，又问:“你今天不去上班吗？我等会就要出去去了，你要不要一起？”
王盼儿噎了一下，觉得一定要挽回点尊严，干脆道:“你真打算搬出去了？该不会是因为顾憬修吧？你们两个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厉致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什么都没有。”
王盼儿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发生了让你很不爽的事？”
厉致脑子里忽然掠过顾憬修站在路边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不自在，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这家伙还是好好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王盼儿撇嘴:“我平时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我是已经幸福圆满了，可闺蜜的终生幸福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的人，还有你这样优秀的闺蜜，自然想你也幸福。”
说到这，厉致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个人你很讨厌。努力想和他划清界限，可这个男人就是不依不饶，然后你说了很多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的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什么意思？”
正在和周时琛发消息的王盼儿突然站了起来，拍了拍桌，显然吓得不轻:“厉致你这个家伙怎么回事啊？顾憬修条件多好啊，你……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
被她猜到，厉致也不意外。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总得告诉我一个标准吧？要是顾憬修问起我来，我也好回复啊，不然我可不帮你。其他人也就算了，可那是顾憬修啊，学生时代别人眼中的学长啊……哎，等等，你为什么要讨厌顾憬修？”
厉致:“……”
“”好好好，我不问你为什么讨厌他？可你以后要和他一起共事的，你想过没有？这件事处理不好，以后他给你穿小鞋，让你没办法完成任务怎么办？”
这个问题厉致不是没想过，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和他保持距离。
不过，眼下还真有一件重要的事。
顾憬修，不会借机报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