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能为将帅者 乃可为长吏——明·曹履泰《靖海纪略》
明朝历史上有两部同名《靖海纪略》，一部为海宁人曹履泰所著，是曹履泰任福建同安知县时，与上司间的通信汇编，记录了明朝崇祯初年抗击海盗，招抚郑芝龙的真实经历；另一部是海盐县令樊维城所著，记录了明朝嘉靖年间，海宁、海盐一带抗击倭寇的真实历史。本篇所述是曹履泰的《靖海纪略》。
曹履泰（？—1648年），字大来，号方城，海宁硖石人，后寓居海盐。明天启五年（1625年）进士。崇祯初，任福建同安知县，任期五年间，正遇福建沿海海盗猖獗，曹履泰临危受命，组织民团，训练水兵，抗击海盗，在招抚郑芝龙事件中，为朝廷建立了卓越功勋。《靖海纪略》正是记录这一时期，曹履泰与上司间的书信来往、安抚告示等公文汇编。
《靖海纪略》四卷，今有蒋光煦《别下斋丛书》刊本。卷前有倪元璐、彭期生分别作序。倪元璐序言云：“当是之时，海寇飚作，压城，城不摧。方其处之，有如宿将。纶扇韎韦，迭御堂皇，转箸五年，剿抚俱效。”由于曹履泰治理有功，升任吏部，后因奏劾李希揆结怨遭遣，倪元璐序因此为曹履泰鸣不平：“嗟乎！今且以遣去，圣人之治豪杰根本，汉高祖颠倒之，而后尽其用，此岂可以一端见乎？我固尝怀二策，未之敢献。其一曰：今天下之贼皆庸才，奈无杀贼之人。其二曰：今天下之才足杀贼，奈无任才之法。”倪元璐为曹履泰朋友，任兵部尚书，明亡后自缢殉明。倪元璐序表达了对曹履泰能力的极为赏识，对其所受到的遭遇也颇为不平。
彭期生在序言中，对曹履泰治理同安、抗击海盗也作了高度评价：“天启、崇祯之交，邑海患岌岌，几以邑殉，则几以闽殉。自公治同，五年办取一片，真胆略、真经济，丸弄而蜩承之。剿抚随机，张弛尽变。奖率我闾井保甲，悉成精卒。鸠集彼渔舟贾舶，尽为战舰。用战、用守、用间谍、用招安、用解散、用诱购，贼械百出，一一筹之以整暇。”彭期生对曹履泰用兵抗盗的策略极尽赞美之词，在彭期生看来，曹履泰就是一位能够率领大军打仗的将帅之才，“能为将帅者，乃可为长吏”。在明末乱世之中，地方官吏正需要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彭期生，海盐人，明亡后自缢殉明。
蒋光煦刻印《别下斋丛书》时，收录《靖海纪略》时有跋语一篇，对曹履泰的生平作了简介，描述和肯定了曹履泰对招抚郑芝龙的过程和功绩，以及曹履泰在明亡后，参与福建唐明王、郑芝龙组成的反清复明战争，经过一年多抗争，失败后跳崖殉明的最终结局。
成功招抚郑芝龙是曹履泰执政同安时最大的功绩。郑芝龙即郑成功之父。明朝天启年间，闽南发生严重旱灾，民不聊生，郑芝龙号召灾民数万人赴台拓垦，并发展海上商贸，拥有100余艘海船。由于明朝实行海禁，便将其视之为海盗，其实郑芝龙对百姓很慈仁，不但不杀百姓，甚至救济贫苦，在福建一带威望极高。后在任同安知县曹履泰的建议之下，经过泉州府蔡善继、福建巡抚熊文灿等地方官吏的共同努力，郑芝龙接受招安，成为明朝抗击海盗倭寇和荷兰入侵者的主要力量。《靖海纪略》中有《谕郑芝龙》一书，是曹履泰代表明朝官吏向郑芝龙最初发出的招安文书，是一份很珍贵的历史文件：“本县生平心事，以真实待人并无一点浮游，真可以对天而质人者也。矧有地方之托称民父母，其肯改素心而以虚诞从事，莅同以来，已更四岁，其为百姓所知，不待言也。履阅来揭，尔为俞总兵所激，本县亦已详悉。尔果实心效用芟除夷寇，地方享一日之安，岂不甚愿。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者，如尔所称，水操游击此朝廷选授之官，非抚按所得而主也。譬如府州县令，抚按得而荐劾，非请旨抚按不得而升降也。今尔求之不得，辄思自泉而兴而福，一路骚动，何所不为，然有害于无辜之百姓，无益于一己之功名，且愈决裂，事愈不可收拾，益非所以自为地矣。为尔之计，只宜解散立功，将来前程自不可量，正不必一蹴而就显荣也。予为地方父母，故以忠言劝勉，其清夜思之毋忽。”信中曹履泰对郑芝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既代表官方，又代表自己，最终成功招安。
《靖海纪略》中有多封曹履泰上书泉州知府、福建巡抚的信札，真实记录了明朝海禁时期，海盗猖獗，外国海船对中国沿海虎视眈眈，以及海盗、夷船与明朝官兵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初到同安，在《上周衷元按台》一书中，曹履泰描述了当时同安的现状：“同安滨海独当其冲，自春及夏，海盗横行，地方之被毒者甚惨，职所目击而痛心者也。顷以招抚聚千百狼虎于中左片地，淫人杀人，无所不至，地方哀号震动，告案盈箱。”在《答朱明景抚台》一书中，记述了因旱灾导致揭竿而起、盗贼蜂拥的状况：“两年之内，惟去春仅有半收，夏秋亢旱，一望皆赤，至今年三月间才雨，乡村草根树皮食尽，而揭竿为盗者，十室而五。”面对如此现状，曹履泰不负朝廷重望，一方面开仓赈灾，一方面积极征集商船，招募乡勇，训练民团，与海盗战斗，保卫乡民，使“渔民敢于出捕，乡民携入城者渐亦还家”。对付海盗则采取各个击破，分化瓦解，用攻击、招抚、离间等不同方法，取得节节胜利。其中一则《招回告示》显示了曹履泰高超的平乱技巧：“今为剧贼，昔皆良民也，人非生而为盗，一念之差便尔失足，从正有路要在挽回。今与尔诸民约，凡有子侄弟兄在海为非者，著父兄叔伯即去劝论归家，改过便是良民，本县乐与自新，既望之事决不推究。”整篇告示写得情至意尽，因灾为盗的乡民，见到县令不再追究连坐的承诺，纷纷回家从良。而《答众乡绅》《定商人谷价告示》《守城议》《行赏有功》《劝谕捐赈》等篇，都显示了曹履泰作为基层官吏的执政能力。
可惜的是曹履泰升任吏部以后，并未得到朝廷重用。正如倪元璐序中所说，本以为“自是遂以召入禁中，计天下大事”，却遭陷害被贬，“使其秉枢坐筹，杀天下贼当尽”。这样一位人才被扼杀，倪元璐无奈发出了“今天下之贼皆庸才，奈无杀贼之人”“今天下之才足杀贼，奈无任才之法”的慷慨激昂呼声，明朝灭亡也终究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