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谁说不是?”
温宜林听到这些议论,连忙往许先生家里跑去,搁很远就看见许先生家门前围了许多人,他拨开人群,正看见他的爹娘跪在那里,手里还捧着用旧绳索穿成的铜板。
那铜板应是他家中所有的银钱了吧?
温父磕头道,“许先生,我儿读书是真有天赋啊,那些字他看一遍就会,你若收下他,他将会是你最出色的学生,他一定能将你的名声带到京城,以后,天下谁人不识你许先生啊。”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响起哈哈大笑声。
甚至有人直言道,“温秋,谁不夸自家孩子好,可你这般说就太过了,难不成你家儿子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成。”
饶是温宜林年少,此刻也尝到了羞耻的滋味,他将父亲母亲扶了起来,哭着道,“爹娘,我不读书了。我再年长些便去帮你们种地,种地比读书强多了,种地不会让我们饿肚子。”
一阵喧嚣结束后,小小的温宜林耳中只浮现出父母的一句话,“儿啊,爹娘对不住你啊。”
那是温宜林第一次感到绝望,小小的他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哭了一宿。
第二日,娘亲见他久卧床不起,便来寻他,“儿啊,起床吃早饭了。”
幸好娘亲看不到他昨天哭肿的双眼,他应了一声,“好。”
下一秒,娘亲的手便落在了他的眼上,心疼道,“我儿啊。读书不在迟,等爹娘秋日丰收,定多为你买几本书回来,到时候娘在去求人教你识字。”
从小到大,凡他的要求,爹娘都会满足,他缩进娘怀中,哭道,“娘,我不想读书了,我只想永远永远陪在你们身边,永远不分开。”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突有朗朗的读书声自隔壁院落飘过来,他不自觉的被那声音吸引过去。
刚站立在院下,少女调皮的身影突的出现在墙头,笑望着他,“听说你想读书?”
天光倾泻,铺在女孩脸上,竟将她娇蛮的面庞照的柔和了三分。
他没有说话。
少女继续道,“颜嬤说了,我有的东西,便应多赠予别人,这样别人才会因为我而快乐。我也会因为别人的快乐而快乐。”她从腰间又掏出一本书,扔给他,冲他歪了歪头,“今日是新学的内容哦,跟上。”说罢,少女跳下院子,不一会,教授少女读书的女先生的声音响起,而女先生讲述的内容,正是少女扔给他的那本书上的内容。
后来,女先生每每讲学的地方都设在与他家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他能清楚的听清女先生所讲的每一个内容。
后来不知怎的,他无师自通的名声突然传了出去,许先生亲自登门,要资助他读书。
他承认他读书是比旁人有天分些,可无师自通之事,纯属谬传。
他有老师……可他的老师却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光阴流转,辗转数十年过去,许多记忆已在脑中模糊,可也有许多记忆,却被保存的更加清晰。
他低眸一笑,他想,当年的那段记忆在少女脑中应是模糊的,因为她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或者在她眼中,当年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为打落他的石子而道歉,可她却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
那是他的整个人生呀。
自那日起,少女的身影就时常出现在他的梦中,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对少女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
至那日起,他便默默关注着她,他知道他的爱是单向的爱,因此也从未想过打扰她。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只在心中感叹,今天幸好来得及,没有让她受到伤害。
一个时辰后,门从里面被打开,温宜林抬起头,正好碰上柳慕垂眸看他,两人视线对上,“睡不着吗?”
柳慕摇了摇头,“睡着了,但我只需要休息片刻就好,接下来我还有事做,便不打扰了。”
温宜林猜出她的心思,“天还未亮,衙门里也没有人,你就算此刻出门,也只能等待。”
柳慕却执意要走,“天亮了你爹娘就该醒了,若被他们发现我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温宜林挡在前面,“你再进屋休息片刻,待我爹娘醒之前,我定带你离开家。”
柳慕突然定定的望着他,“温举子,“你……”,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头的怪异,思虑良久后,换了句话道,“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好到如此地步吧?我们只是点头之交的邻居,你犯不着如此关心我。”
温宜林像是被突然戳中心事,黑暗中脸上爬上几丝羞红,他缓慢的转过身子,“注意安全。”
柳慕嗯了一声,饶过他朝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她步子停了,转身郑重道谢道,“温宜林,谢谢你。”道完谢,便没有犹豫的离开了。
温宜林直到关门声响起时才低声道,“不必谢,我的任何善意,你都受的起。”
他拉开卧房的门,走进去,他重重的吸了吸鼻子,仿佛屋内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气。
同时,他还在轻声道了一句,“这是我们二人长大后离的最近的一次。”
……
柳慕趁着夜色直接去了县老爷的家,蹲坐在他家的后院,事关颜嬤安危,她一刻也等不得。
“姑娘,让一让嘞,小心碰到你。”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
一个农妇推着独脚车子,朝县老爷家的后院走来,车上放着满满的蔬菜,因为车子重,老妇推着有些吃力。
柳慕站起身,从一侧帮老妇扶住车子。
“谢谢姑娘。姑娘大早上蹲在县老爷家后院做甚,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柳慕点了点头。
老妇叹气口气,“那姑娘今日你可要好等了。”她望了望四周,声音压低道,“昨个听说县老爷家里来了贵客,是以昨个遣人告诉我,今早送些新鲜蔬菜,县老爷款待贵客,定要好几个时辰,姑娘若有什么事不若回家等着。”
贵客?
柳慕顿觉大事不妙。
“嬤嬤可知是从哪来的贵客?”
“好像是从合德。听说贵客家中有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独子,贵客此行来到杏花村,便是为儿子寻药的。”
“我家在合德也是富甲一方的。”柳慕耳边猛然响起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