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深入

火柴的微光映亮锈迹斑斑的下水管道。

温蕾尔曾在书上读过，下水道里可能会有易燃气体被发酵出来，这时候点起火柴无疑是自杀。

但她做过检查，发现管壁上的苔藓几乎都干枯变脆，用手指轻轻一捻就能撕下、揉成一堆细小的粉末。不仅如此，地面上也没有水渍浸没。

毫无疑问，这一片区域的下水管道已经弃用很久了，至少不是近期才因“检修”而停用。

因此，点火柴照亮前路可能是安全的。

她大胆地朝里深入，顺着倾斜的管道不断向下走去。

黑洞洞的管道内部传来诡异的风声，听起来像是几个人于不同的方向呜咽。同时还带着一股远超锈迹的铁腥味。

“这什么味道——血？”温蕾尔用手扇了扇沉闷的空气，让风中的气味与嗅觉受体快速接触。“血腥味，里边到底什么情况？”

恰在此时，火柴熄灭。

温蕾尔将燃尽的火柴棍收入口袋。这是一种反侦察的手段，以免后续有人介入调查时，通过遗留物轻易发现管道内有入侵的痕迹。

“箜……箜……”

有什么动静从她的前方传来，不太明朗，大概是从管道里传来的声音。

她蹲伏下来，仔细倾听管壁传来的响动。在这样一套复杂的管道系统中，收集信息的来源相当重要。

这是固体撞击管道的声音。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温蕾尔能从它碰撞管壁时发出“啪啪”声推测出：此刻在管道中穿行的玩意儿是湿哒哒的。

而且，它们好像正沿着管道，朝自己这边冲刷下来。

她后退一步，怕有什么不可阻挡的东西冲到自己脸上。火柴的火光因管道中被挤出的空气而摇曳，涣散出不稳定的黄光。

“哗哗哗——”一堆人类的肢体从出水口窜出，劈里啪啦地砸在主管道内。就好像一个消化不良的食人恶魔饱含怒火地排便，这些未经消化的尸块缓缓地堆起一座小山。

温蕾尔知道管道内很容易暴露自己，她知道自己发出的任何动静都会顺着管道传向四面八方。

就算理智尚在，她还是压抑不住差点爆开来的胆囊。声带收紧，遵循身体的本能尖叫了一声。

“哇啊啊啊！！！”

忽然，喊叫戛然而止，就像她的喉咙被突然扼住。

一股黏糊糊的恶心把她的胃袋翻转过来，将早上吃下去的一点面包全抵在了喉咙眼上，阻止了尖叫，转而逼迫她呕吐。

“呜呕——”

温蕾尔涕泪横流，两腿战战兢兢，脱力地跪在地上。

京观上正有一枚眼珠子失神地望着她，就好像在问：“你为什么要来？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抱着膝盖，愣神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尸体？里面在杀人吗？！

而且这些尸体都已经不成人形，被大卸八块。到底是什么人才会下如此毒手？

一只涂着泥巴和血浆的手臂突然滑落，敲打在温蕾尔腿上，吓得她又是一哆嗦。

还有回头路，现在往外跑的话，就能从前方无穷的未知恐惧中逃离。

自己的确可以一跑了之，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和自己没有关系。

“维克……”她动摇之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个人，非亲非故的，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他？“他是不是还在里面？”

的确，他和自己非亲非故。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在自己走投无路时伸出的援手就更显得可贵。

而自己也答应他，要当他的帮手作为报答——要是帮手遇到事就跑路，还能叫帮手吗？

说不定少了自己的帮助，他在这片血肉深渊里就失去了生还的机会……

她再一次望向漆黑的管道深处，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些疯狂的笑声与嘶吼。

也许是身体里的第六感正在作祟。温蕾尔感觉那恐怖的尽头，有什么自己正在追寻的东西。

把泪腺挤压出来的泪水擦干，温蕾尔重新振作起来。

哪怕只是为了确认维克是否还活着，她都有前进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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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脚掌踩在湿滑的地面上，与半干的血液接触，发出粘腻的声响。

一些碎骨、肉块，以及不知名的软组织轻轻压在脚心的皮肤上。哪怕维克不主动去想，这些环境里的“小惊喜”也会不断地提醒他。

他们在阴影的庇护下前行，避开了数不清的疯子。

这些被不知名的精神冲击逼疯了的人变得相当嗜血，已经没有“敌我”的概念，只顾将嗜血的狂乱发泄出来。

“人数有些不对。”维克压低声音，对走在前头的玛格丽特说道，“如果把这些人加起来，都已经超过这次灵异会议的总人数了。”

“罗奇以前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人。”她说，“应该都在这里了。现在要么放血死了，要么疯了。我曾经还以为他是做慈善，没想到是为了今天这出大戏做的准备。”

“把人豢养起来，就为了这种事情……”维克感到呼吸不畅，“真令人作呕。”

“所以我才说，菜鸟就别趟这浑水。这里是世界的阴暗面，光明扫不到的角落。我们这些已经身陷囹圄的人身不由己，你又何必要来挣这行的钱？”

玛格丽特认真地说道：

“你是大学生吧？还是从温雷尔那种大学里毕业出来的，干什么不都是财源滚滚吗？趁早找个愿意投资你的大小姐，拿一笔嫁妆转行干别的去吧。”

“我不是为财而来的。”维克警惕地向四周望了一眼，他总感觉头顶上这些下水管道在颤动，仿佛有东西在里面行走。“我的妹妹被绑架了，我怀疑她的失踪和神秘团体有关。”

“所以你就孤身冒进，然后被丢到这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玛格丽特的语气像是嘲讽，但维克能听出她还夹杂了些许无奈在其中。

“她是因为我看护不周才被绑架走的。”维克自责地说道。“要是能找到她的下落，赴多少这样的险境我都欣然接受。”

“亲情只会拖累你。”玛格丽特欲言又止，她的自我坦白比维克要更委婉。“……算了，忘了这句话了吧。毕竟你有自己的选择。我没那么大的面子去干涉。”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走到一处拐角前，玛格丽特突然弯下腰来。她比划了个“停”的手势，让身后的维克也跟着匍匐。

让她止步的东西很快闪出盲区。维克以为又是疯子或者是那个屠夫。

但从拐角里走出的人却出乎他的意料。那人虽然衣装污损，但整体看上去却穿着整齐；手里提着的袋子鼓鼓，就好像刚从战利品堆上凯旋。

维克还注意到了一点。

他的手里，拿着温蕾尔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