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亲迎
汉建安五年三月廿七日,袁绍大将淳于琼督五营兵马,进抵黎阳。
李庙遂择本日,到田钧府上递交迎书,行亲迎之礼。
整个黎阳城于是张灯结彩,洋溢在新人结合的喜庆之中。田府更是摆下偌大宴席,大有替全城买醉之意。
先是淳于琼在城外扎营,遣曲侯入城传令,邀田钧出城说话,共议黎阳军务。
此阴欲谋害之计,又怎能逃过田钧的眼睛?
但他身为下属,违令就是理亏。于是以今日嫁妹,不谈公务为由,将会晤一事推到次日。然后让曲侯回信,邀淳于琼所部将校,一同进城吃酒。
淳于琼嗤之以鼻,冷哼道:“庶子竟偷师我计,还施我身。所谓宴无好宴,小儿想借区区一杯酒水赚我入城。此等雕虫小技,不足一哂。”
众将不信,以为田钧决计不敢有此心。一伙人就簇拥着来到城下,见城高池深,兵精卒勇,防务没有半点懈怠。于是心生畏惧,都不敢进城。
淳于琼料定今日之后,田钧再也没有借口推托。心中防备当即卸下大半,以为田钧不过尔尔。
他明日以军议之名召见,田钧只能乖乖前来列席,然后将其手到擒来。田钧若不来,更是好说,只需堵住四门,上表州府,这小儿横竖是个死字。
淳于琼便骂一句“便宜你这小儿再快活一日,明日杀你也不迟”。
他对一众中原的将领,不禁小觑起来:能被一个娃娃打成这样,阿瞒还真是令人失望。
于是传令下去:“各营在东门外扎营,今夜不必入城。”
营司马刚要离去,淳于琼或许是想到魏续曾在东门被阵斩一事,心头不安。为谨慎起见,又加了一句:“司马且慢,吩咐下去,各营搭寨尽量分散一些,与东门不必太近。”
营司马心中暗讽一句:再分散些,就要贴近鹰洋渡了。只怕田钧酒水没喝成,反被曹军劫了营?
但他不敢久留,快步离去。
营司马的担心,淳于琼自然也考虑过。不过以他对鹰洋渡的了解,只怕吕常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出寨门一步。
于是以为十拿九稳,心中踏实。加上这一路来辛苦跋涉,未曾好眠。淳于琼任由黎阳喧闹不管,倒头就睡。
田钧身着礼服,跪坐高堂之上。没想到自己虚活两世,还不曾结婚,却先做了新妇家的长辈。
看着他心爱的乃照身穿墨色华服,挺着扎实的肉蒲,在堂前屋后忙得手忙脚乱,一副负重前行的模样。田钧咂咂嘴,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将其掌握。
“唉,再等等吧!”
田钧无奈摇头,自言自语道:“乃照还小,还能再长长。”
话是这么说,可田钧心里清楚,她如今的空气阻力已然很大,再这般大下去,自己这孱弱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公子,还要再等等吗?”
赵伦立在身旁,听得不甚清楚,以为田钧是在和自己说话,便询问道:“算成即将进门迎亲,某几时去?”
田钧闻言,这才如梦初醒。恰好听见门外一声锣响,原来是吉时已到。赵云、田奇等人拱着新婿李庙,闹哄哄闯进门来。
本该在荡阴主持军务的李典,也在堂中站定。由于田钧有意引荐他给诸多部下,便让他做了今日的礼官。李典瞥见新婿进门,急忙念起词来。
“兹尔李朗,爵弁纁裳。乘其墨车,亲随玄端。内外盛饰,门楣点装。进鳖鲤麂,鼓瑟弹簧。请新妇子,乘鞍催粧……”
一曲唱词未罢,已经哄堂喧闹。一众嘉宾开始起哄,讨要起新妇来。又有十数个小儿从两侧跑出,寻李庙呼要彩钱。
于是气氛高涨,热闹非常。田钧面带笑容,拉过赵伦,附在其耳旁,轻声说道:“人已齐备,此时可矣。”
赵伦点头领命,一面抚掌叫好,一面不住后退。随后挤进人堆之中,不见踪影。
俄而,郭照与两个女娃,扶着吕氏从后门缓缓步来。堂中众人见状,齐声高呼“新妇子,催出来”。
等到吕氏来到中堂时,已经爆发出响亮的呼啸声。
李庙面红耳赤,心头砰砰乱跳,还未将呼吸调整匀称,便被赵云等人推上前去。
李典便唱了一声:“请新妇登车。”
李庙得令,急忙拉起吕氏左手,想要出门而去。哪曾想吕氏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才听李典唱道:“新妇出,父兄请酒赠言。”
原来还有父兄敬酒的流程,怪不得这美娇娘愣着不走。李庙瞧了田钧一眼,有些难为情地躲闪起来。
“我道是算成谋定而后动,原来你也有心急的时候?”
田钧站起身来,拉住吕氏的手,放在李庙手心,打趣起来。
“我听闻心急的新婿,最是容易喝醉这合卺酒。只怕今夜算成是准备春宵罢兵,阴阳和谈,留新妇独守闺房了!”
言讫,李庙无地自容。吕氏狠狠跺足,嗔骂起来,引来满堂喝彩。陈团更是领着一众人,发出响亮的嘘声。
田钧这才饶过二人,然后从左边士卒手中接过酒碗,递到李庙面前。见李庙一饮而尽,又将右边士卒手中的大雁抱来,放在李庙怀中。
然后步到主位前,朗声唱起早就准备好的祝词:
“新婿算成,好逑窈窕。稽首巡礼,作揖宗庙。尔其克己,枝繁叶茂。钟鼓五乐,歌儿数曹……”
在举城欢欣的喜庆日子之中,唯独有一人孤苦潦倒。此人,便是审荣。
自入黎阳以来,他就被田钧禁足,关在县牙狭小而又幽闭的空间内,难见天日。其双脚被巨大的铁锁扣住,可谓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只有坐堂之时,才能得到一丝自由。
好在田钧的监视一直不甚严密,也不知是出于对铁锁的自信,还是审荣已失去作用,门外的守卫,早就从起初的十多位,变成如今的四位。
可即便如此,审荣也早就绝了逃跑的念想。他曾经亲眼目睹田钧战胜李典、于禁,也听闻了魏续、侯成的死因,心中对田钧的畏惧,可谓深入骨髓。
若要说怪,他也只怪自己与叔父审配。若不是自己才疏学浅,要在田钧面前卖弄。若不是审配技穷于人,死活要与田钧为敌,情势何至于此?
此时,门外的守卒又交谈起来,审荣竖起耳朵,听得仔细。
“听说今日是李先生迎娶县尉义妹的好日子,城中的兄弟们都讨得好酒好肉吃。只有咱们上辈子犯了天条,竟被打发在此处守着一个废物。”
“可不是嘛!听说那新妇生得一副好皮囊,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若是能舔上一口,哦咻咻咻,叫我死也愿意!”
“就凭你也配?那可是公子的义妹,温侯吕布的爱女。莫说是舔,你便是能喝上一口她的出浴之水,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啊~”
又有一个守卒发出销魂一般的呼吸声:“别说了别说了,老子已经冲了!不行,我必须去看一眼,不然死也不得瞑目。”
说完,便听到兵械坠地之声。
“没出息的憨哔,等等老子,要死一起死!”
“等等老子,这条命不要也罢。”
一阵嘈杂之后,便响起接二连三的兵器掷地之声,门外终于恢复安静。
审荣知道,这四个守卒必然是懈怠值守,私下跑去凑热闹了。
“这新妇居然是吕布之女,还真是令人稀罕。也不知道这将门虎女,滋味是否真的如夸耀的那般浓郁?”
他曾在邺城吃过最丝滑的胡人野味,也吮吸过冀州三四月份的花苞,二者,皆润得可以勾出水来。如今又被这群兵子吊起谗意,审荣简直浑身点了火。
“如今已无守卫,正是脱离险境的好时候!老天爷,你若能让我脱险,再看一眼这冀州的春色,便是死又何妨?”
话音未落,房门已被一脚踹开。审荣眼皮一抖,看着眼前十余个大汉,以为自己在梦里。
“审公子,我名赵伦,是治中审从事安排在田钧身边的线人。几日前才从邺城回来,审大人嘱托我一定要救你出险。”
“今日城中有喜事,各处防守都很松懈。请公子再忍耐片刻,这便助你脱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