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安阳
安阳,在漳水以南,黎阳以北,曾用名北蒙,是盘庚迁殷的首都。
战国时因被秦昭襄王攻下,遂改名安阳。秦帝国实行郡县制之后,才设置安阳县,一度分属于邯郸和上党两郡。
安阳本是河北首屈一指的军事、文化重镇,到汉末时,尤其在袁绍以邺城打造根据地之后,一度归属邺城统辖。
然而安阳本身的军事、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意义,并没有因此而丢失。在河北一旦面临军事问题时,它就跻身为邺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田钧率部经过两日行军后,安城城墙终于肉眼可见。当然这还是田钧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的缘故,否则今日午时便能入城。
日暮时分,天凉风急。老树寒影,哀鸦鸣啼。
田钧扯紧辔头,将坐下战马前蹄高高勒起。望着远方那一片被斜晖染红却又覆着余雪的草蛇灰线,忍不住思绪绵绵。
从安阳南去,便正式进入战场。这个天下的纷争,就要渗入田钧的生活之中,再也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这一刻,田钧既兴奋又渴望。因为这一天,他等了许久。
“势先,在看什么呢?”
耿并纵马来到田钧身旁,也学着样子,往远方眺望,除了一片模糊,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光景。
遂问道:“黑黢黢的,啥也没有。也不知道李庙他们到哪里了,是不是已经到了安阳?”
田钧摇摇头,脸上泛起笑容。以他对李庙的了解,他绝不会从安阳进军。于是应声说道:“算成先我们一步,只怕早已离开了安阳地界。”
之所以这么笃定,一来是基于对李庙、陈团二人的了解,另一个原因就是,田钧有意放慢了行军速度,已为李庙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启禀少主,安阳城到了。”田奇快马从前锋赶到中军位置,抱拳作礼后,面有难色,“少主,前军已到安阳城下。本来我已将少主在城下驻扎的口令传下,可是——”
田钧瞧见田奇脸上的阵阵担忧,当即喝令全军止步,好奇问道:“有话何不直言?”
“少主,城内有多名守将出迎。”
“为首之人正是大将夏昭,他说已在城中备好行营,让解厄营尽数到城内驻扎。营中备有好酒好菜,今夜要犒军。”
“还有一人年齿不大,却被人称为审县令,我猜此人便是审荣。他也让我转告少主,安阳城已备下酒宴,要为公子洗尘。”
田奇话音未落,耿并已将手中长矛挑起,拦在田钧身前,恶狠狠说道:“多半是宴无好宴,势先性命要紧,万万不可进城。”
他说完又看向田奇,指着一处空地说道:“田司马,还不快将兵马从城下拉走。你看,那一处平地靠近漳水,十分适合扎营。”
“势安不可胡闹。”田钧急忙打住。
“安阳城内都是上官,于情于理,我们本来就要前去拜见。”
“何况,人家已经屈尊出城相应,又安排下好酒好菜,我们再不识礼数,岂不是要给人留下口舌。”
“可是,”田奇也不无担心,他将眉头拧起,脸上崩成一块,“耿游徼所言不无道理。少主,万一夏昭等人——”
能有什么万一?
田钧心中对此行有一万个把握,语气十分坚定:“我们只有区区一千多人马,他们犯不着在此时下手。快随我来,否则让他们久等,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说罢,狠狠抽起马策,马儿吃痛,向前狂奔起来。
“这,这……”耿并摇了摇头,骂道,“势先太鲁莽了,依我看,还不如直接趁机擒住夏昭等人,直接将安阳夺来。”
他骂完后,吐出一大口唾沫,也纵马朝田钧奔去。
田奇闻言耸了耸肩,没想到耿并说出如此猖狂话语。赶紧约束好部曲,又挑出几个精壮之人,追了上去。
如果说夏昭与审荣等人怀了什么好心,田钧当然是不信的。耿并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宴无好宴,只怕这安阳城众将是受了审配的指使,不怀好心。
可是田钧心下明白,以审配的计略,在田钧与于禁起冲突之前,夏昭等人绝不会贸然出手。作为一颗重要的棋子,田钧可谓有恃无恐。
来到安阳城下数十步处,果然看见城门大开,吊桥前已有数人等待。
为首两人,都身披铠甲。只是二人年纪相差有些大,看着不像是同僚,倒与父子有些类似。
年长者身高约有七尺八寸,长髯白须,虎目精光,显然是沙场宿将。他两臂壮硕无比,脖颈又短又粗,只怕武艺十分高强。
此人应该就是并州来的大将夏昭,袁绍让此人守在安阳如此重镇,可见对于他的重视,田钧不敢小觑。
至于另一人,虽然只有三十左右年纪,但身材胖硕,面部虚胖,往夏昭身旁一站,如同拴马石一般无二。此人,想必就是审荣了。
田钧心下好笑,审荣这一副被掏空的猥琐模样,不愧是能做出开城献门举动的人。审配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这识人上,让人不敢恭维。
不过,这样的审荣田钧却乐于见得,毕竟到了黎阳之后,田钧自信可以十分轻易的将其捏在手里。
瞧见二人之后,田钧脸上赶紧挂起灿烂的笑容。翻身下马,将缰绳、马策都交到部曲手中,急忙向夏昭等人迎上去。
来了。
瞧见田钧走来,审荣附在夏昭耳畔轻声细语道:“夏将军,我叔父说过,田钧今年尚未弱冠,身长体瘦,喜好扮文士做派。我看眼前这人,必然是他。”
“好,一切按计划进行。”夏昭点了点头,道一声好。
他脸上也挤出笑容,将步子迈开,走到了吊桥边上。
田钧快步走过吊桥,来到夏昭等人面前,作揖见礼。
“小子田钧,后学末生,岂敢劳烦诸公相迎。”
“钧乃钜鹿人氏,表字势先。承蒙大将军不弃,忝为黎阳县尉一职。路经安阳宝地,幸会诸公。”
田钧拱手,再次向众人一一作揖见礼。
彼此通名之后,田钧这才发现果然与自己预料一模一样。这出迎的人中,除了夏昭、审荣之外,其余人不是安阳的守将,就是县令、县尉等县府属官。
“贤侄不必如此客气,在场诸位,多是别驾旧人。”
别驾,指的自然是田丰。
田钧闻言微笑,也不知夏昭所说是真是假。
众人闻言也都不住点头称是,脸上洋溢起笑容,直夸田钧年少有为,仿佛确实与田丰相识一般。
夏昭挽过田钧手臂,轻轻拍打其手背,安抚道:“一路行军辛苦,城中已备下薄酒,势先今夜务必要赏脸,来吃这碗酒水。”
夏昭这一壶酒,田钧无论如何,不管早晚都要喝。
与其日后得罪人,田钧不如借此机会,先摸清楚夏昭等人的盘算。再者这一顿酒水,也与他后续的计策息息相关。
田钧开怀大笑,应声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区区在下,多谢夏将军、审县令以及诸公款待。钧今夜一定要借城中之美酒,酬谢诸公之厚意。”
于是与夏昭携手,一同进城。
至于解厄营,早就由城中守将交割过去,领到城中驻营之地。
田奇与耿并见田钧已经入城,便带上部曲和武器,尾随在后,以备随时策应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