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赎罪之路
夏日的阳光炽热的烘烤着大地，让沼泽的水面蒸腾起氤氲的雾气。
颈泽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李福戴着芦苇叶编织的草帽，汗珠像是雨水一般落下，脸涨得通红。
腋下的伤口又麻又痒，肿得厉害。
得歇歇脚，看看怎么回事。
从陷到大腿的泥浆里拔出脚，好不容易爬上一片稍微干硬一些的芦苇滩，一屁股坐在湿答答的泥土上，李福已经是精疲力竭。
十几条肥硕的蚂蝗叮在李福的腿上，喝饱了血，巴掌用力拍上去，还贪婪得不肯松口。藏匿在黑暗的臭水里的蚊子，又闻到了哺乳动物的血气汗水，成群结队的嗡嗡的扑了上来，怎么也赶不走。
李福烦躁的扑打，一块泥土从屁股下滑落到水里，露出了森白的枯骨。
李福吓了一跳，连忙双手顺着枯骨的纹路拨拉。从显露出来的骨架的一部分可以判断，这是一只迷失在颈泽的水牛。李福能在这片泥浆中找到这块干硬的芦苇滩，还要感谢这副水牛留下的骸骨。
连水牛这样的生物都死在了这里，似乎昭示着人是绝对不可能离开了。
绝望抽离了李福的最后一丝气力，他颓废的躺在了泥土上，任由贪婪得蚊虫停在裸露的皮肤上。
“所以我终究是有罪么？早知道要这样死去，还不如让那个鲁特男爵砍掉我的脑袋，还能稍微安慰一下他失去爱女的悲痛的心。”
意识渐渐的模糊。
李福睁开眼，再次看见了戴安娜·鲁特小姐死不瞑目的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和自己贴得很近。
“你是来索命的么？”李福喃喃的说：“那就拿去吧。”
李福看见戴安娜·鲁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冰冷。
李福笑了笑，试图耸耸肩：“哦！你是来看我是怎么死的啊。”
骑在李福身上的戴安娜·鲁特赤裸的下身冰冷僵硬，她僵硬冰冷的手指掐着李福的脖子，沙哑的质问：“你就不想替自己辩解么？”
“辩解什么呢？”
李福侧过脸，苦笑：“你可真是个天真的傻瓜。你快动手吧！不然要错过最后的复仇机会了。”
李福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戴安娜动手，看着天穹上冰冷的月亮，开始自言自语：“一开始我只是想活下去，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活的好一点。谁杀了我，或者我杀了谁，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后来，我欠下了一份情，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份情有多重，直到我失去了它。
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总算或许有了一件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可是要做这样的事，需要利用很多人，尤其需要利用那些不怕死的人。
我以为这个世界遍地都是干柴烈火，只需要一点火星。
我错了，我不是什么火星。
哈哈，什么狗屁无旗兄弟会。
谁要是落到了粪坑里，不想变成屎的话，就只能变成更恶心的吃屎的蛆。
哈哈哈~~~”
李福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李福觉得自己再怎么也是穿越者，自己的命，比这些早已被昭示了命运的原住民的命，值钱得多。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李福就千方百计的想要逃离死亡，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人还是固有一死。
在君临的城墙上，作为一个士兵，为了保卫坦格利安王朝的统治去死，是死。
但是现代人李福觉得那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龙石岛比武大赛为了骑士的荣誉决斗去死，也是死。
现代人李福依旧觉得那同样没有任何的意义。
风暴之夜为了捍卫弗莱明·黑火这个名号，为了捍卫寄托在这个名号下的“娇妻幼子”，为了捍卫凝聚在这面旗帜下的所有人，去和骄傲的战士劳勃·拜拉席恩决斗战死。
也是死。
现代人李福还是觉得那完全没有意义。
人死，或终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李福学过的书上说，只有为了全人类的解放事业奋斗终身，那样的生命才有意义。
那样，当死亡来临时，回顾一个人短暂的一生，才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悔恨，才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羞耻。
可物欲横流的社会，早就摧毁了书本教给学生的天真。
所以，当无旗兄弟会的盗匪首领用响亮的巴掌阻止了李福的夸夸其谈，用匕首顶着他的喉咙，强迫他去做内应的时候。
李福还是觉得，为了这样只存在于书本上的谎言去死，毫无意义。
所以，戴安娜·鲁特抱着自己的腰，泪流满面的求自己带着她杀出去找她的父亲的时候，李福看着那淫邪的狞笑着围上来的“无旗兄弟会”的强盗同伙时。
李福还是觉得这样的死，仍然没有任何意义。
李福否认所有死的意义。
李福想站在生的孤岛上，寿终正寝，固执的认为这就是生的意义。
可是，当这样的轻如鸿毛的死到来的时候，李福这才发觉，不管一个人如何否认，死定义了生的意义。
李福想到了“羊蛋”和“羊奶子”的死。
那个狂风暴雨的晚上，李福在悬崖脚下的裂隙边上，看见了“羊蛋”小子的尸体。
李福跑向燃烧着烈火的龙石岛渔村，那颗国王冕服上最大的宝石，依旧藏在“羊奶子”姑娘贴身的地方，在焦黑的无头尸体的保护下，折射着火焰璀璨的光。
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石提醒着傻呆呆的李福：劳勃·拜拉席恩家族的士兵不是为了抢掠才屠杀了这个村庄的。
她竟然信了自己的谎言！
不过是一夕之欢。
她竟然为了给自己报警，搭上了她全村人的性命。
真是个蠢......
李福现在终于理解了“羊奶子”姑娘和“羊蛋”小子的死了。
她只是恰好爱上了她的国王。
死，不重要。
生，也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爱着什么。
为了爱，生死都不重要。
生和死都没有“意义”，只有爱，有意义。
多么毫无意义的死啊！
于是，李福看向怨毒的掐紧了他的喉咙的戴安娜·鲁特，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真对不起，我骗了你，我没有爱过你。”
李福闭上眼睛，释然的迎接自己毫无意义的死亡。
冰冷的铁钳松开了。
李福感到一滴冰冷的眼泪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听见了一个飘渺的声音：“我原谅你了，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