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为孩子而来
烈日当头,连河边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江屿三人亭子里躲着太阳,眼睛盯却着河对岸,眨都不眨。
“李琳,跟我们介绍下当下云寨的情况呗。”
江屿用了“当下”这个词,好在放在这句话的语境无比贴合,她没听出其中的异样来。
“云寨因为这道天堑拦着,外面的很少进去,里面人很难出来,那里大多数时候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与其他村子不一样,他们以山寨的形式存在,生活自给自足。”
“不可否认,他们固然排外顽固、无知愚昧、目光短浅等,一切山野刁民的特点他们全都有。可他们也孝顺善良、勤劳节俭,有些诸多闪光点。如果你能得到他们的信任和认同,融入进去,他们就会把心都掏给你。”
李琳的评价很客观也很中肯,与江屿记忆里的印象完全贴合,但他更喜欢用另一种说法去形容这些云寨人——他们有着农民式的狡猾,幼稚又可爱。
二十多分钟后,六个青中年男人带着各色的蛇皮袋,出现在河面的铁索桥上。
江屿在这边迎了迎,散了支烟。
“江屿,给你介绍一下,吴哲云寨小学的老师,也是负责人。”
江屿招呼一声。
这人他熟,初言爸爸嘛,老交情了,前世亏欠太多人家太多了。
除了亏欠,这也是他最敬佩的一个人。
吴哲,湘南省师范大学毕业生,也是高考恢复后第一批毕业生。
当面工作分配时,自己主动要求来到最贫穷落后的云寨做老师,这一呆就是八九年,再也没能离开。
中间在村里娶妻生子,彻彻底底成了云寨本地土著。
这是一个有着坚定信仰和伟大理想的中年男人,其实他能离开的,是他不愿离开。
因为他同样是大山里走出的孩子。他的父亲只为一件事情拼命了一辈子,那就是把他送出大山。
而云寨的环境比他老家还恶劣,多少代人靠山吃山,困守在这里。到死也只见过这一方巴掌大的天地。
他们怀着对天地的敬畏,在这里开拓出一片容身之地,顽强的在这里扎根,安身立命,世代相传。
是,他们没错,甚至可以说很伟大。
可时代变了啊,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后来的孩子们怎么办?
子承父业不见外面天地吗?
还是也要和他们的父辈一样,困守在这里,直到老死?
所以吴哲毅然决然的留了下来。
他不在乎自己伟大不伟大,他只想让云寨的这些孩子们,以后可以有多一种选择人生的可能。
江屿晃了一下神,直到老马拍了拍他的肩,才回过神来。
“这几个都是村里过来帮忙的,先不耽误了,等到了村里有的是时间认识,咱们把东西一起弄过去。”
老马一会还要赶回永邑县城,只给江屿介绍了打头的吴哲老师,让其他抓紧时间分包东西。
“你们赶紧把东西分一分,打包好,绑牢点啊,别半道掉河里了。”
几个村民有些拘谨,认真脸抿着嘴,也不说话,就只顾埋头干活。
看得出来,他们干这事很有经验,三两下手脚麻利的把所有东西都分开打包好,各自背在了背上。
连江屿和陈汐的私人行李箱和小背包都没放过,东西是一点也没给他们剩下。
相互检查了一遍,招呼一声,扭头利落的上了铁索桥,只留吴哲陪在原地。
“那个,要不我们先走,回去村里再聊?”
吴哲可能刚介绍的时候没听清,不知道怎么称呼江屿,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马见没给自己留活干,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江屿歉意的露齿一笑:“那个,江屿啊,本来说好陪着你们进山的,你看这东西他们也没给我留点,要不我就先回去了,等过几天运送粮油再来?”
江屿不以为意,笑着颔首感谢。
“行,今天辛苦你了,老马。过几天又要麻烦你再跑一趟,多不好意思,这样,我们会在云寨住几天,等你下次来,我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都是为了孩子,跑多几趟我都乐意,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着喝你的好酒。”
挥挥手,作别了老马。
江屿看着吴哲,满脸诚恳的请教道:“吴老师,您看我们过河有些什么注意事项,我们都是第一次走这种桥,而且她们胆子比较小。”
江屿往两个女孩那边示意的看了一眼。
吴哲顺着目光也看了陈汐她们一眼,了然的点点头,想了想。
“这样吧,你打头,两个姑娘走中间,我跟在最后面看着,随时提醒你们。”
“对了,你们没经验,必须帮根绳子在腰上,再弄个环挂上面那根铁索上,人和绳子一起往前走。”
考虑到他们没经历过这个,吴哲准备的很充分,解下缠在腰间的长绳。
示意江屿他们过来排好队,分别绑在他们腰上,把三个人连成一串。
前后两节则结成环状套住上面的铁索,确认稳妥后,鼓励了几句让他们上桥出发。
有险无惊的过了对面。
五个背着东西走在前头的村民,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倒是岸边不远处多了几个不认识的人,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们。
也不能说全不认识,至少站在中间抽烟袋的那个老爷子,江屿还是挺熟的。
可再熟悉,现在也要装出不认识的样子。
江屿让陈汐和李琳往里走,远离河边,自己站在原地等着吴哲。
看着老爷子往地上敲了敲烟灰,背着手笑眯眯的带人向着自己走过来了。
老爷子也是个主动的。
隔着几米远,大嗓门就叫了起来。
“是江屿同志吧,我是云寨村的村长吴德勇,代表全体村民欢迎你们,也感谢你们对我云寨村的帮助,有心了。”
吴德勇年轻时候出山讨过生活,普通话说的还行。
“勇爷好,我是江屿,那边个子高一点的是我姐陈汐,另一个是永邑县教委的老师李琳。”
双方默契下,相互介绍认识了。
这时,吴哲正好从铁索桥上下来。
“勇爷,你们怎么过来了?”
“贵客上门,我不得出来迎一迎,把咱们村里的态度摆明了么。”
老爷子解释一句,招呼着江屿回村。
“江屿同志,陈汐同志,李琳同志,村里备了酒菜,咱们回去边吃边聊。”
“您不用这么客气,我和吴敬是好朋友,也是您晚辈,叫我江屿或者小屿就成。”
江屿从善如流,挪步到老爷子身旁,边走聊边聊。
老爷子待人周到,还抬头冲陈汐她们喊了一声。
“女娃子,路远,山路难走嘞,老师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咱就停下歇一歇。”
吴德勇是云寨为数不多重视教育的人,这得归功于他早年讨生活的经历。
他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要想让村里人生活的更好,甚至走出大山,唯有读书一条路。
他想改变,只不过也仅仅知道读书好,但好在哪里要怎么去改变他说不上来,加上村民守旧的认知,想改变也有心无力。
所以当面吴哲的到来,让他很重视,这些年来成了吴哲最有力的支持者。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村里这条件,多数时候连课本都凑不齐,更别提课外书了,教学和学习工具那就更谈不上了。
大多数村民家里,连饭都吃不饱,家长还能有多少心思送小孩上学。
在无知、愚昧、顽固的村民眼里,小孩去学校读书还不如在家里帮忙干活呢,特别是女孩子。
重男轻女的现象哪里都有,但在云寨尤其严重。
江屿犹记得,他们常挂在嘴边的话,好听点的是这么说的:嫁出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难听的是这样:就是个赔钱货别浪费钱,在家里干一年活就多赚一年。
甚至还有的人家,为了几百块钱彩礼,把自己十四五六岁的女儿卖去很远的地方给人当媳妇。
各种糟粕观念和恶习,根深蒂固,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多了个吴哲,也施展不开。
所以吴德勇对于江屿的到来,就显得特别激动和热情。
因为有了物质基础,他们才能看到改变的希望。
云寨村建在老鹰山山腰的一处山谷里,往上爬还得花上半个多小时。
几人一路聊着天,相互大致都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虽然许如山对他们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这些东西都是不能暴露的,表面上还是得配合着装一装,做做样子。
“小屿呐,你们这次来有什么章程没有?”
“主要就是为了村里的孩子们。怎么才能让孩子回到学校,是第一步。如何让他们坚持学下去,是第二步。我知道,想要实现这些遇到的阻力会很大,主要还是来自家庭层面的阻力。”
江屿来之前就考虑过会遇到拿着问题,心里也有大致的想法,不过这会显然不是谈这些好时机,他也就没怎么提,只是把将要遇到的主要问题丢出来。
“孩子们肯定是想读书学习,想去外面看看精彩世界的,有吴老师正确引导他们,我不担心,所以孩子本身,我们可以先撇开不管,先把家长搞定。”
“另外我还听吴敬说,你们村还有几个父母不在只有爷爷奶奶在的孩子,甚至还有一个孤儿,情况属实吗?”
江屿把前世的朋友吴敬拿出来,毫无愧疚感的来回顶锅。
“属实,确实有,这样的孩子一共三个。”
“我想资助这三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