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风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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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只有他和他才能知晓的痛,无法言说

姜威2000年之后的文章,包括他的自印书《情欲色香味》篇目,由大侠稍加整理编辑成《色香味居梦影录》(大象出版社2018年),书分为三卷。其中二、三两卷皆为专栏。有缘的是,书加入同是姜威老友的李辉老师主编的“大象副刊文丛”,由大象出版社出版。至此,姜威首本书与末本书,都花落“大象”,像画上一个句号,人生圆满。

2011年,我们的朋友姜威病逝。留下了一大屋子书,以及散佚各处的文稿。

将文稿收集起来并留存下去,成了挚友胡洪侠责无旁贷的日常功课。

当年为了住一起,我们两家相约从市区搬到郊外,将后院围墙推翻,互通有无。夜深人静你来我往,喝汤喝粥喝茶喝酒,灯火通明的二楼书房,两个夜猫子恣意言欢,不醉不休。姜威以“色香味”自居自诩自嘲,甚至将自己的书房命名为“色香味居”,自书横额,四下张挂。

人去楼空后,互通的后院,大侠不再迈出一步。灯火熄灭的“色香味居”,成了所有朋友扎根心底的思念。

静寂的日子里,大侠开始翻箱倒柜,埋头在发黄生霉的旧报堆里,一页页翻找,对照,录入。每每喷嚏天响,泪眼汪汪,他总先声夺人:鼻炎犯了!鼻炎犯了!

当然灰尘霉菌诱发了他的鼻炎痼疾,我却半信半疑那个泪珠里有与鼻炎不相干的情愫所在。

文稿就这么一篇篇被结集而来,分门别类,整装待发。

大侠安稳于电脑屏幕前,停停写写。与其说是把四下的文章串成珠子,不如说,在字与字间,篇与篇中,他沉浸于两人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始,相识、相交、相知、相伴、相扶持,一路走来二十多年间情同手足的点滴回想和片段回忆。那是一种只有他和他才能理解与知晓的痛,浸入骨髓,无法言说。

能说的,只有在文字里。大侠对姜威做了一番回顾——

我的朋友姜威,即是这浩荡“副刊分子”队伍中的一员。他生于1963年,20世纪80年代在哈尔滨生活时即开始和副刊缠绵,90年代南下深圳,先是在《深圳特区报》《深圳商报》副刊上随谈书人书事,后扎根《深圳商报》副刊《文化广场》,风中扯旗,开疆拓土,赫然一员猛将。其文长短不拘,庄谐并出,说男道女,忽而为老先生护驾,忽而为新城市代言,常出惊人之语,铸成自家面目。其人交游广阔,南北通吃,尤喜和文化老人交接,与风流才子为伍,随兴开席,呼朋唤友,吟诗诵文,每每通宵达旦。时至2011年,姜威忽染恶疾,一病不起,遐迩惊悼,满城惜别,叹惋哀痛之声,迄今不绝。

此前,姜威出版过两本作品,一本是《老肖像新打量》,是广东人民出版社“老与新丛书”中一种,另外两种由邓康延胡洪侠撰写;一本是大象出版社出版的《一枕书声》。两书收入的都是他2000年之前的文章。病中他又自编自印了一本《情欲色香味》,收文90篇。关于书的来龙去脉,他也留下文字交代清楚:

吾挚友胡洪侠主深圳商报《文化广场》笔政期间,余以近水楼台,举凡扯淡文字,亦得混迹于万象诸大爷之列,俨然亦一爷也。实则余之为文,以玩世始,亦将以不恭终。若无好友徇私,盖难彰乎公器也。上世纪经大侠经手刊发之文字,复由北京彭程兄收入“绿阶读书文丛”,由大象出版社出版,只印五千,卖了十多年,固为友人脸上抹灰也。唯近两年复又经大侠关照,开辟《色香味居》专栏,再扯十多万字咸淡。敝帚自珍,然已无当年死乞白赖之发表欲矣,理为一集,即以自办之“色香味书局”名义,向香港康乐文化署申请统一书号,自印五十部以飨好友。今岁余恶疾缠胸,痛苦不堪,禁酒戒色,更觉生趣枯竭,制作是集,乃稍起佳兴,亦兼得药饵之效也。

我记得刚拿到《情欲色香味》时,捧读之,时揣索引派的八卦心态,在字里行间考据甲乙丙丁姓甚名谁,并窃窃私语。而今,浸染着红巾翠袖的温润文字,生发着衣香鬓影的绮思艳想,只更让人默然神伤涕然落泪。“色香味书局”出品统共五十本,如今已成孤本绝版。

姜威2000年之后的文章,包括他的自印书《情欲色香味》篇目,由大侠稍加整理编辑成《色香味居梦影录》(大象出版社2018年),书分为三卷。其中二、三两卷皆为专栏。有缘的是,书加入同是姜威老友的李辉老师主编的“大象副刊文丛”,由大象出版社出版。至此,姜威首本书与末本书,都花落“大象”,像画上一个句号,人生圆满。

大侠在书后记中说,这本《色香味居梦影录》,自是姜威痴恋书人情事之梦影,而今我们重读重温,则又在姜威梦影中复见挚友亲朋相与相知之梦影。“写至此处,惊觉笔下已成白日说梦之局,欲举杯一醉,惜对面无人,起身望窗外:山海朦胧,天将黄昏。”

大侠踽踽独行,我不得不感慨,天地间真的有一个词,叫孤单。

十一年了,每当清明或姜威忌日,在南山抱恩墓前,我们总会烧上一炷香,于青山绿水间陪姜威聊聊天(疫情受阻除外)。姜威则一枕书声,永远一副似笑非笑的二傻子模样,歪头咧嘴,任由我们嬉笑怒骂。那些个前尘旧梦,怎么说也说不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