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渊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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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余火的赐福与诅咒(二)

“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呢,庚澜大人,像您这样荣获了海神之矛的顶级狩海猎人,这样的困境,无所不能的您打破过无数次吧。”

庚澜笑了笑,看着捕猎船跌落向的远方,有雷暴频频轰击着浪山,击碎那些漂浮着的冰层,碎成数不过来的残缺冰山向他们坠落,天空下起了致命的冰雹,也许应该说是冰陨石会更为贴切。

“少年幻想中的力量总是能做到无限的事情,但这世界并不是唯心的,此外,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和眼前的这些相比,我不够渺小吗?”

佩杉月没有说话,庚澜又问。

“杉月,你知道什么是风暴鸣潮吗?我们正经历着百年,或者是千年不遇的风暴鸣潮。”

“我……不知道,您能为我讲解一下吗,我想知道它为什么来得如此突然,我们又为什么逃不出去。”

一座庞大的冰山被数道雷霆正面轰裂,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分解成为数座碎块,这些碎块穿透了海浪山脉,朝着下方的捕猎船砸去,雷光下它们小小的影子急剧扩大,直至将佩杉月和庚澜全然笼罩,成为足以遮天的阴影。

庚澜指着天空,他们的谈话只剩下按秒的倒计时,已经不能再为佩杉月解释,只能感叹一句。

“是啊,突然得像是等候已久的陷阱。”

他侧过身子,又摸了摸佩杉月的头:“我不知道怎么去给你解释,为什么逃不出去,只能说,像我们这群信奉海神和无上意志的狩海猎人,心中早就有了觉悟,能冥冥感觉到生死之刻。”

“很遗憾,世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他放在佩杉月头上的手涌现出奥能:“但我会试着护住你一下,希望你能活着出去,成为一名,超越我的狩海猎人。”

……

“那时候的情况很危急,小小的木制捕猎船在冰山面前不值一提,砸落的冰山对我们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在最后的关头,是庚澜大人用他的奥能保护住了爷爷我。”

暮年说往事,就算是当时阴云密布的回忆,生死诀别之刻狂飙的心跳,那么多年过去,情绪也会烟消云散归于平静,佩杉月语气中甚至不自觉地会带有,想要再体验一次那惊险时分的怀恋。

他也许怀念的不是那缕惊险,只是对过去纯粹的缅怀,像是学生时代被训斥后的罚站,一样会让人不舍,因为那时候很多事都还可以去改变。

“后来的事情爷爷就不记得了,冲击让我失去意识昏迷过去,就这样沉入海中,等再次睁开眼……”

……

那是无垠的冰原,佩杉月于这里醒来,在极极,极远处,有真正的磐岩山脉,它们直升入云仿佛没有尽头,不存在真正的顶峰可见,只有永远向上耸立着的山腰,任凭佩杉月再怎么望断天际,他都只能看见浓云盘旋下的山腰集群,有无数无数的山,一重掩着一重,沙砾般堆叠成山之森。

这是佩杉月初见神渊与山,不过是在它最最,最外围的地方。

那个地方像是沙漠中下陷的流沙区,塌缩着,聚集着所有所有的世界,吞噬着这些世界的全部景观一般,景色壮观到超出佩杉月的言语能描绘的极限。

……

“有顶天立地的柱或塔,有化为废墟却依旧神圣的教堂,还有很大很雄伟的钢铁巨舰,那些应翱翔于天际却低匐的……造物,等等等。有好多好多的东西,爷爷我无法去形容,有好多好多的东西在脑中已经模糊不清。抱歉了小佩云,已经过去了六十一年,老年人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可靠。”

……

十六岁的佩杉月并不认识什么神渊与山,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拖着完全没有力气的身体向前走,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方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前面叫着他的名字。

“庚澜大人,是您吗?”

那时的佩杉月还没有完全领悟到,正如庚澜大人所说,世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不是人人都像被选中的自己一样,庚澜并没有进入神渊与山的资格,死在了那场风暴鸣潮下。

……

“我向前走得很艰难,来回顾首在这片荒芜的冰原上,不断地尝试呼唤庚澜大人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回应……”

“冰原上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暴风雪,等我反应过来,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白茫茫的雪遮蔽住了光线,显得还有些昏黑。”

佩杉月抬起他被烧灼的手,向前伸到了迟滞区内,伤痕在幽蓝的光线照耀下清晰可见,寒气弥漫上去,似乎是在体温的作用下慢慢地凝固为水。。

“小佩云看呀,这是你最心疼的伤口,时至今日还会有隐约灼热感呢,就是那时啊,我遇见了那缕火。”

……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走了有多远,佩杉月再也撑不下去,被寒风吹到在地的他哆嗦着身子蜷缩起来,抱紧自己的衣物以对抗无尽的寒意,却完全捂不住随风而逝着的体温。

“我要死了吗……庚澜大人,终南冰洋真是……波澜壮阔。”

佩杉月就这样想着,闭上了眼睛,愿意坦然去接受自己的死亡。

静静地数着自己衰弱下去的呼吸,忽然地有一丝暖意传来,呼啸冷冽的寒风消失不见,不再像刀子般割过佩杉月的身体。

“你叫佩杉月?”

有人叫醒了他,来者穿着全身的黑袍,面纱下的阴霾中看不清脸,听声音是名成年男子。

佩杉月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勉强趴坐在地,仰起头看向这名神秘高大的来者。

“你知道……我的名字?”

寒风吹过他黑袍的衣角、袖口和上领,纯黑的衣料鼓动着,张扬着,猎猎飘舞着,在偶然间会让佩杉月窥见黑袍下来者的身躯,像是浑身被肮脏绷带包扎着的病人,或说是木乃伊一类的。

佩杉月嗅了嗅鼻子,除了寒冷冰冻的气息,没有腐肉味或别的不详恶臭味道。

“我在这里等了你很久,你被无上意志选中了。”

正如来者所说的,他的黑袍上沾染了不少的风雪,洁白的冰晶蔓延攀爬,沉稳的呼吸稍显得有些急促,热气呼出即刻化为冰霜,这都说明他在暴风雪中走了很远的路,要比佩杉月远多了。

说不定是从那远方的群山中一路走来的。

“那您是谁?”

佩杉月周身无来源的暖意越来越浓,他已经感受不到寒冷,冻僵了的身体得以恢复一些,能够勉强支撑站起来。

“我是”来者伸出手探向黑袍内侧,果然,他的手掌上也缠满了不复洁白的绷带。

他用极其谨慎的动作,双手合拢,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捧出某个东西。

“我是,无上意志的使徒。”

使徒将捧着的双手慢慢伸到佩杉月的面前,无名的那份温暖变成了炙热,他缓缓分开手掌,留下一缕残余的细小火焰悬浮于空,那火焰微微摇曳着,像是取自篝火中薪柴燃起的焰尖。

佩杉月的目光注视着火焰,被牢牢地锁死,哪怕他想眨眼都无法做到。

整个世界全部黯淡下去,像是浓云遮蔽苍月后,那最深的夜,漆黑得世界虚无一物,却唯有那缕余火在燃烧。

有无形地,来自本能最深处的引力在拉着佩杉月,让他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忍不住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