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万象蜃楼（一）
不知道走了多久，海面上一直泛着雾气，细雪碎雨挥之不去。
斩碎一块浮冰，劈开一道海浪，维泽走在队伍的对前面，带着他们翻越海浪，一路上还好有惊无险。
“大家都跟好我了啊”维泽神气地显摆自己的经验老道：“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术业有专攻！”
但是在这好端端的时候，科舒威突然开始有些头疼起来，他想努力地去维持意识，却在恍惚间又见到了那片旷野。
那天，漫山遍野的雾，笼罩了漫山遍野的白花，不知何处而起的风也吹不散它们，只能徒然吹落满树的红枫，飘零而下，化作世间唯二的色彩……
科舒威永远记得那场大雾。
“哥哥！”说话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低伏着身子：“快看，麋鹿的脚印！还有血迹！”
“往山下走了，但脚印很多很杂，我们得慢慢追，别弄错了。放心啦，这个出血量，它跑不了！”
“是，兄长大人！”
弟弟一向敬重自己这位哥哥，长兄如父，特别是他俩还是战争遗孤。
佝偻着身子，弟弟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脚印和血迹，不一会就猛地直起身，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在自信加持下他的声音洪亮非凡。
“就是这边，就是这边，我们追吧，哥哥！”
科舒威猝不及防地在他头上拍打了一下。
“我跟你说的什么，要安静，要安静。你再大声点，我们今天又要空手而归了，还想不想成为像义父一样狩海猎人了？”
“想……”
现在还是清晨的伊始，雾气很浓，这说明今天的天气会非常好，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惬意的日子了。
北暮王和终南君主的战争拉锯了二十多年，贫瘠的群岛耗不起经年的战乱，因此他们之间并不是不死不休，有时候也会和谈休战，但更多是往来攻伐。
二十多年间，双方都断断续续地休养生息，等待兵马和财力恢复一部分，等百姓们喘上几口续命气后，又会再次刀刃相向。
兄弟们一前一后，弟弟兴奋地在前面追着，这是自他学习狩猎以来，第一次追逐属于自己的猎物，心急火燎地跑着很欢！
科舒威始终在后面守着他，提着手中长弓警戒，他并不想拉住自己正在撒欢的弟弟，那多扫兴啊，像这样的时刻太过珍贵。
近些时间以来，世道又开始骚乱起来，有传闻说北暮王正在重新集结军队，这个国家溃烂的伤口，似乎要被再次撕去，由大几十万生命和血肉凝成，恢复还不久的血痂。
“以后还有会这样的日子吗？”
渐渐变得浅薄起来，不断褪去的雾中，弟弟的背影踏过绽放着的百花，脚下的花瓣纷纷卷飞起来，与飘落的红枫叶们交织着。
他又想起了父亲和爷爷奶奶，想起了母亲对他说的那句话。
“舒威，我们要照顾好弟弟。”
“一定会的！”
科舒威默默拉紧了长弓的弓弦，少年的他已是不弱的魂印师，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奥能游走在指缝中，他指尖挽住的弓弦在微微颤动着，风吹不散的雾气也退避三舍。
“我会！留住这样的日子！”
少年的心泵涌热血，炙热的手提着长弓与利刃，能挽将倾的世间！
山风拨开绵延雾气，似锦的繁花不再是单调的白色，它们铺成的也不再是洁白地毯，而是有万紫和千红的绘画，齐齐泼洒在山脚处，此景最堪奇。
偏偏年幼的弟弟不懂人间奇景的美好，他一味地追着麋鹿的脚印，奔跑在万花千树间。
下山的路陡，弟弟蹦跳着，摔倒了好几回，每当他一头栽进花海中，都会扑砸起不胜数的花瓣洋洋飞舞。
不等科舒威赶上来扶起他，弟弟就又站直了身子奔跑起来，连沾染的泥土与残花都不曾拍掉。
“你慢点啊，舒赫，你多看看这些花，生根发芽再到绽放，多美啊！”
“花有什么好看的，我以后还能看很多很多遍，哥哥快跟上，麋鹿才难得！”
山风绵长悠然，低低拂过趋于平缓的山脚，和其下平坦的山间旷野。
在温柔的风力下，山脚处的花海起伏着，勾勒出清风它闲暇轻柔的模样，像是安宁之海上放慢了数倍的波浪。
清新的空气无限量供应着，科舒威陶醉般深深呼吸，张开双臂仰头望天，蔚蓝高天之上，蓬云卷舒万千，就这样，科舒威风景看得入了迷，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弟弟消失了好一会。
“舒赫？”
“百拓！”
“百拓？是谁来着……”
维泽猛地推搡了科舒威一把，一道道的浪涛打了过来，却又在空中被狂风给截获，吹得七零八落的海水，一半被裹挟着升腾为水雾，一半则落下砸在他脸上，让他霎时间醒转过来。
这里没有丘陵和旷野，只有滔天巨浪和无量大海！
自己什么时候失神了？
“你是在发什么呆啊！”
又是猛地推搡了一把，维泽心生埋怨，嘴里嘀咕着骂人的脏话。
本来他们四人正在海面急行，遇浪开浪，遇风平风，朝着静默号最后的坐标一路狂奔着。
由维泽领头，靠着丰富的经验，他总能找到海浪薄弱之处，带着身后的三人轻松切入浪涛之中，高效地行进了半小时多。
可不要小看了在暴躁的海面上步行的难度，层层叠叠的怒涛，像是会移动的迷宫墙壁，往往经验不足的人闯过一道浪，就已经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
比城墙还厚重的海水拍在人的脸上、身上，脚下的海浪有如过山车般的起伏颠簸，尽管相信大自然的伟力，会让你比喝得不省人事还难受，还迷惘。
而这种情况，最忌讳掉队脱节！
再厉害的狩海猎人，在这无垠的风暴大海上，能把握住的只有大概方向，在这里一旦脱节，很可能就会彻底地失散，永不重逢。
但就是这么紧张的跋涉中，科舒威却悄然落后了步伐，好在不鸣发现得及时，双方只间隔了几道浪，还处在能挽回的程度。
“你王八蛋里钻出的鳖孙一个！究竟是不是狩海猎人啊！”
一旁的徐界催促维泽和百拓再度动身，留给他们的时间非常紧迫。
“清醒了没有，快点走，夜长梦多！”
维泽再次用手去推科舒威，却被他抢先夺过手腕，扼住了脖颈，而且下手非常的重，维泽当即就喘不上气来。
“你！”
不久前还自己还夸赞他懂得尊卑，现在却做出此般，不义的畜生之举！他大惊，眼睛瞪得老圆，血丝都清晰可见。
维泽想反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只能僵硬在原地，心里的惧怕压制了他的行动。
到底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场，他从未见过的，乃至从未想象过的，杀气正从面前的百拓身上涌出！
“这到底……是怎么磨砺出来的杀气啊！”
维泽内心震动，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骨瘦如柴之人，被力崩泰山的猛虎所擒住！
“你居然还察觉不到吗，是万象蜃楼，它在用幻觉迷惑我。”
科舒威没有为难他，只是厌恶他的推搡，于是在说完目前的情况后便放开了维泽。
“咳咳，你说什么，万象蜃楼……万象蜃楼？”维泽急促地咳嗽，语气中的疑惑变为震惊，甚至没有顾不上，对科舒威粗鲁的举动做出反应。
看见他们俩刚才的互掐，远处的不鸣捕捉到一丝不对劲，手按在腰间的日渊上，出声质问。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不是斗殴的时候！”
还没喘上口气的维泽，不理会嗓子的嘶哑，向他们惊呼：“提高注意力！是万象蜃楼！我们千万别被盯上！”
妈的，这才过了多久，就被难缠的玩意盯上了，海神保佑？保佑个屁，哪一次不是靠老子自己解决的？
维泽心中啐了一口，他和别的狩海猎人有些不同，虽然都迷信海神，但此人以利益为至高，对海神，出海前口头是敬畏的，祭祀时钱物是吝啬的，出事时嘴脸是辱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