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剑意源流(一)
砰砰砰。
房门传来三声沉闷的敲击声,门没有锁,走廊的光透过门上下的缝隙,照进去一小部分,又很快被昏暗所淹没。
萧诗夜雨站在门口,按住把手将门推开一线,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徐执事,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就绪。”
慵懒的带些沙哑的嗓音响起:“请进。”
得到了许可,萧诗雨夜郑重地推开房门,迈进一步。
房间没有开灯,走廊明亮的灯光照在萧诗夜雨的身后,将影子投在地上拉得老长,一直延伸到办公桌边,有些夸张的狰狞。
投在地上的影子不止一只,还有一名身材低矮的男子,正站在萧诗夜雨的身后。
这位男子作为徐子凛的亲信,沉默是他严加遵守的戒律,就像是没有这个人,萧诗夜雨都一度忘记他的存在。
正对着房门,和他们俩隔了一张办公桌,徐子凛闭眼后仰着躺在椅子上,似乎是在小憩。他披在身上的单薄绒被盖不住下面齐装的铁甲,黝黑的甲片正贪婪汲取着走廊的光线,使房间又黯淡了几分。
身后的那名男子倒是不客气,从萧诗夜雨旁边侧身进去,径直走到徐子凛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屈膝半跪,低头行礼。
“大人,我这边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起爆。”
听见起爆一词,萧诗夜雨心生恶寒,纵然他知道全部的计划,也以身入局,但紧捏了一把汗是难免的,叛逃这种事可马虎不得。他赶忙将身后的门关死,封堵上了所有的光线,整个房间重归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
忽有火焰燃起的声音,温和的摇曳着的火光,照亮着室内有限的空间,一盏油灯立在办公桌上,有如微型的篝火,在半昏半明的墙壁上投下三人默然的影子。
静静地又过了一会。
徐子凛直起身来,绵软的绒被滑落,身上的铁甲全然展露,慵懒地伸完懒腰的片刻后,又被他一手抓过的风衣给盖住。
随手在风衣中掏出一枚命牌,命牌代表着执行科的最高权力,也几乎代表了徐子凛本人。现在却像不值钱的玩意一样,被徐子凛淡然递给了萧诗夜雨。
“睡得很舒爽,夜雨你不用多睡一会吗,等下可没得睡。”
“徐执事,这是在叛逃,我睡不着。”
徐子凛振了振风衣,系好系扣穿戴整齐,拍着萧诗夜雨的肩头,从侧面凝视他。
萧诗夜雨些许紧张,他看着徐执事微亮眼眸中那一小块白翳,只有在近距离才能发现它,像一根极细的鱼刺,深深贯穿入他的瞳孔,在油灯的温和下闪着凌冽的寒光。
“如你所说,那我们就开始各自的叛逃吧。”
接着他低声向那个低矮男子一喝:“虚左,起爆要准时!”
“是!”
……
“独断专行吗?”
不鸣端视手中的银币,依靠在墙上,他面前是空荡颠簸的甲板,只有林宇搓着冰冷的手,在不耐烦地来回踱步。偶尔会在烦躁中抽出一眼,欲言又止地看向一脸茫然的不鸣。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宇止住匆匆脚步,想开口说话,但不鸣抢了先。
“我是不是太过没有魄力?不像是一个执行科的科长,优柔寡断,带领不了你们。”
林宇暗自地大吃一惊,虽说不鸣对一科的管理确实松散,但远没至于这么严重。他心想,一定是这几个兔崽子,到了执勤的点,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几个月前,随着神渊与山任务获批,执行一科奉命成立,抽调了来自玄门执行部的精锐人手,并由空降执行部的不鸣来担任科长。
刚开始大家都是单膝半跪在地,手按心脏宣誓服从不鸣科长的命令,庄严肃穆。尽管不鸣基本没有指挥经验,空有独步无双的天赋,大家也还是毕恭毕敬地,做得到命行禁止。
但一两周的时间后,大家直接称兄道弟,举杯共饮,大声叫着相见恨晚,对不鸣的称呼,也从不鸣科长变成了鸣哥,虽然这群人中数他最小。
不鸣这个人就是如此,执行科的氛围会全然取决于科长。相比于萧诗夜雨纪律森严的三科,或者是雾带领的二科,一科整体来说更像是,一群同班同学组建而成的学习小组,学习只是挂名,聚在一起玩才是重点。
但现在在甲板上的表现,说明这毫无疑问是一科的缺点,也是不鸣缺点的体现,懒散。
“鸣哥,你是绝对够魄力的,兄弟们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对你都是非常信服的。”
说着话的时候林宇左顾右盼,然而整个甲板上就他和不鸣两人,连影子都没有。
“不过这群家伙,也真的太没有纪律了,迟到了二十多分钟,放心鸣哥,我马上就去把他们抓上来执勤!”
见科长没有回答,气氛有些沉闷,林宇打算接着安慰安慰他,也为大家说说好话道:“不过鸣哥你放心,兄弟们都是靠得住的人,我代替他们,向你保证,这种情况不会有第二次。”
不鸣知道林宇话语间的意图,强颜而笑:“林宇你误会了,我倒不是因为这件事困扰。我是想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在心中组织了许久的语言,也没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境,太过矛盾,太过犹豫。也许真如徐执事所言,他豁不出去又放不下来。
“我说不出来,还是算了,你赶紧去找他们吧。”
大家对他的希望有点高了,也许自己就是这样没有魄力的人,因此豁不出去,爷爷你能明白吗?
待林宇走后,不鸣喃喃自语着道。
“我不够格。”声音有些酸楚。
“你不够什么?”
徐子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鸣身侧,突然的一句话吓了他一跳。接着不由分说地,风衣下的徐子凛伸出一只手,拿过了不鸣手中的银币。
“你还年轻,不要妄自菲薄。”
不鸣显得有点窘迫,他记得徐子凛跟他说过,晚上会来给自己上最后一课,可惜他来的不是时候,整个甲板就不鸣一个人……
直属领导来视察,结果发现全旷工了,这怎么交代啊?
徐执事要是一皱眉,那执行一科全员都要遭重。因此不鸣觉得,还不如自己主动交代,先为那群家伙拿下狡辩权再说。
他支支吾吾的开口:“徐执事,那个,我们一科的兄弟们有点急事,刚才我叫他们先撤下去了,等一会就上来重新执勤,额……现在我一个人守甲板没问题的!”
徐子凛没有说话,淡然地笑着,转过身子依靠在铁墙上,在刺耳的风声中,不鸣隐约听到了金属碰撞声,但没有去细想。
“他们被我拦住了,一时半会不会来的。”
嗯?不鸣楞了一下。
他是在说,是他不让执行一科来甲板上执行的吗?可这是为什么?自己又不好开口问。
不鸣总是觉得徐子凛难以猜透,他做事不会和别人透露些什么,谁都不是他的亲信,每个人都是他手中的螺丝,钉在固定的位置上,不用去管自己到底是军舰,还是飞机的螺丝,只有徐子凛知道全貌。
这不是一个领导的模样,但是,却符合不鸣心中,一位拂晓五重枭雄的模样。而且,他看不透徐,徐却每次都能点在自己心口上。
窥探人心,刺破天机似乎是他的看家本领。
回过神来,不鸣才发现徐子凛正盯着自己,他的目光深邃,低沉的声音在尖啸的风中格外的清晰:“还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上最后一课吗?”
不等不鸣的回答,他伸手指向了甲板的后方,轻声告诉不鸣:“现在开始上课,希望你能学到东西,找到真正的自我!”
忐忑在不鸣的心中炸开,他忽有不详的预感,身后像是有刀子在抵着他,若是再不回头,自己便会被一刀处决。
但这里是宫宇号,最强的徐子凛在自己身旁,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
强忍着心慌,他沉稳地转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明灭的闪电揭开了昏暗的面纱,理应空荡的甲板上,赫然走着一群人,皆身着白皑皑的执行科风衣,再以风衣的帽子遮蔽面目,正静默地朝着后甲板走去。
是一科的人吗?他心中狐疑,睁大了双眼,一一清数才惊觉有八道人影。
徐子凛伏身过来,压低着声音告诉他:“是终南人,三科共计六名狩海猎人,再带两名信徒,刚好八人。看样子他们是要叛逃,你可不能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做得到吗?”
不鸣有过片刻疑惑,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即猛地拔出日渊,盛大剑气凌于整个宫宇号上,强横地止住那群人的脚步。
“嗨!”疾风大作中不鸣大喝:“站住!你们是执行科内勤的人吗?”
这声大喝夺得了那群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回头看向远处的不鸣,日渊的光芒照射过去,但兜帽下的脸庞被阴影遮住。
徐子凛点点头,无声地笑了一下表达了他的赞许,他没有看错,这家伙只有在急迫时刻才不会犹豫,即杀伐果决又有自己的判断,但,真的只限于急迫时刻。
果决非常重要,他要是拔不出剑,被不忍所压倒,徐子凛就会将他剔除在计划外。不仅如此,他如果真的完全听信自己的话语,拔剑就上,这仍然会让徐子凛感到失望,没有自己决断的人,在鸣潮中也是徒然断送生命。
那群人骚动了一下,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交谈声,似乎其中有人在催促着他们继续前进,他们又快步走了起来,朝后甲板奔去。
不鸣提刀想近,但那只队伍中有一人留了下来,他不逃,反而漫步向不鸣走来,贴身持握的长刀随步伐摆动,撩开了风衣的一角。这人的气场丝毫不逊于不鸣的剑意,背着风,风衣舞动,兜帽紧锁着面庞,黑沉地看不清。
不鸣扭头看向徐子凛,眼神相当复杂。徐子凛还以为,他是想向自己请示命令时,不鸣开口了,他语气森冷得让人发怵。
“徐执事,请您护住宫宇号,我只能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