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郑教授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江书辞将焊枪小心翼翼插回底座上，放下手里的焊锡丝，看着最后一个焊接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还是那么完美，已经是接近自己所能的极限了。
他这人有十分严重的强迫症，也有些过于完美主义。凡是经过自己手做出来的东西，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所以他也写的一手好字，工工整整，即便是抄写上千字的实验报告，写到最后一笔也绝对不会潦草。
所以刚才的三块电路板，上面每一个焊接点，他都保证了一丝不苟的认真。
“这个做完了，该给谁……”
话音未落，江书辞就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老师正站在自己身旁。
坏了！
做手工太入迷，结果没发现老师都来了。
那自己帮其他人代做作业这事肯定也暴露了！
“对不起，赵老师。”
江书辞刷的一下子站起来，非常诚恳地在老师开口之前道歉。
速度之快，绝对的惯犯。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可太清楚做错事主动认错绝对要比犟嘴来的划算。
从小到大他都很清楚自己的这份认真非常讨老师家长的喜欢，所以错做了事只要积极认错，嘴甜一点，责罚都是能免就免。
这也是他的优点之一，贵在自知。
但赵老师满眼欣赏又笑眯眯的样子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些都是你做的？”他问。
江书辞硬着头皮点头：“是我做的。”
“第一次用焊枪？”
“嗯，第一次用焊枪。”江书辞赶忙保证：“老师，我下次绝对不会再帮……”
“好啊！真是了不得！”
赵老师突如其来的鼓掌和夸奖，给江书辞整不会了，整个人都有些微怔。
“我好久没遇到过做事这么认真的学生了……你叫江书辞是吧？我记住你了！”
他将那些电路板轻轻交到江书辞的手上，语气都温柔了些许：“好好学习，这门专业课是很有用的……一定要好好学！”
这大概是一个大学老师对学生最大的鼓励了。
我这门课很重要，你要好好学。
作为一个老师、作为一个业界的前辈，在能看清来路的情况下不希望好苗子走弯路，便是最大的心愿。
鼓励完了江书辞，赵老师话锋一转，笑道：“你是我教这么多年学遇见的学生里，焊板子最好的一个。说不定你毕业之前有可能破纪录。”
一边说着，他一边指了指教室正前方挂着的一块电路板。
“那个，我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挂在那了，到现在没人能完成。说起来我也是咱们山海大学的学生，我是03级，毕业以后留校当助教，慢慢开始教专业课。”
赵老师眼中充满了回忆，感慨道：“那块电路板是咱们学院的一个小彩蛋，本科阶段如果有人能按照电路板上的元件完成焊接，电路板能正常运转，然后再把焊接点全部拆焊不伤到电路和元件就算成功……至少也得有二三十年了，还没人做到过……本科还没有。”
有同学疑惑道：“老师，这很难吗？上课之前我们看过那个电路板，也不是很复杂啊！”
“难的地方不是复杂，而是要求极致的精细。”赵老师解释道：“那上面的焊接点都离得很近，稍不注意就可能短路或是虚焊。而且最难的是拆焊，电路板完成以后，还要把那些焊接点一个一个再用焊枪融化拆开，不能烧坏电路和元件……对于你们这些焊接新手来说，基本上不可能。”
底下的同学们望着自己手里焊接成一坨稀屎的电路板和焊点，有点明白难度在哪了。
只有亲自上过手的人，才知道用实验室里快报废的焊枪和劣质焊锡做到江书辞那种程度有多恐怖！
赵老师带着勉励拍了拍江书辞的肩膀：“我相信你，大四的时候一定能成功的！说不定以后我跟你们学弟讲课，传阅的就是你的作品了！”
实验课很快就结束了。
下课之后，准备去吃饭的601宿舍成员们百无聊赖地聊着天。
崔进打了个哈欠：“你们有没有觉得实验课的流速比上理论课快很多？难道是我的错觉？”
林生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个新闻，据说国外十几年前就研发出时间暂停技术了，并且民用于各种场合……一般学校和电车居多。”
崔进一愣，紧接着皱眉：“我脸上哪来的车辙印？”
刘明宇略有遗憾：“你说的这个最近国内也研发成功了，只可惜不少科研机构好像不合法，都被逮了。”
“神他妈科研机构……跟你们这帮子人聊天，九句甚至十句都不对劲！”
崔进摇了摇头，想找江书辞寻求认同，不跟这俩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废人为伍。
结果却见他背着书包站在教室最前边，正在望着那块电路板出神。
上面密密麻麻的焊接孔似乎在向他宣战。
“大四毕业之前吗。”江书辞呢喃自语。
“走了，书辞！”崔进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别看了，我相信你毕业的时候毕设做的一定比学长们的强！”
旁边有同班同学也都纷纷点头，由衷道：“江书辞动手能力确实厉害，还有三年呢，这才刚大二，说不定真能完成赵老师说的彩蛋。”
“能行也别光想着学习了，适当放松嘛……”崔进看向围观的同学：“你们晚上去不去南操场？听说有露天KTV活动，搞不好还有情歌对唱呢！”
有几个女生立马眼睛闪亮，“你们宿舍都去吗？”
崔进拍了拍胸脯：“当然！你们去不？”
女生们也是想凑热闹的，但又不想提前答应了给男生留下出尔反尔的印象，便故作矜持。
“看看吧，可能去也可能不去。”
说完她们便挽着手走了。
“真奇怪，”崔进摇了摇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女的就这点烦人，婆婆妈妈的……你说是不是，书辞？”
江书辞没有回话，视线一直停在那张二三十年来没人能完成的电路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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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课以后的赵老师回了教学组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小赵，还没走呢？”
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保温杯接了杯开水，小口吹着气。
他头发花白，早就过了退休的年龄，在家里闲了两年闲不住，又要求返聘回来了。
人虽然年纪大了，但精气神却格外的好，每天早上还能跑个几公里，比有的大学生厉害多了。
“郑教授。”
赵老师赶忙站起来，礼貌地打招呼。
郑教授摆了摆手，笑道：“这也没外人，你还是叫我老师吧！”
他是电信院的教授，也是当年赵维山在山海大学上学时候的导师。
郑教授本名叫郑毅，但因为他辈分实在是太高了，导致整个学校里敢叫他全名的基本上没有……就连电信院的院长都是他的学生，校长也比他年轻，任谁见了也得尊称一声郑教授。
而且他不光是有资历，实力同样令人钦佩，是单片机这个领域的顶流。发过几十篇顶刊，每年有两三个国家级项目，在山海大学有自己的实验楼，设备也都是最好的，多少国内大厂争先恐后想跟他合作。
他手底下的学生个个都是精英，只不过压力也是其他导师研究生想象不到的……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延毕的博士。
在他这里干活，属于是能者多劳，在兼顾自己学业的情况下给企业干活，他抽成极少。内卷除了被别人卷，在钱给够的情况下，人也是愿意被自己卷的。
“老师，我今天有课的。”
“哦！我都忘了你现在也是老师了，呵呵！”
郑教授笑呵呵地接了水，喝了一小口，然后叮嘱道：“下班赶紧回家吧，一会天都黑喽！”
“对了，老师，我今天发现一个好苗子……说不定能完成您当年留下来的那个小彩蛋！”
赵老师神秘兮兮地笑着。
郑教授一愣：“什么彩蛋？”
“就是那个电路板，要求焊接之后再拆焊的那个。”
被赵老师提醒，郑教授才恍然大悟：“啊，你说那个啊……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想起以前，他便有些怅然若失：“人一老，就容易想以前的事。你说的有人能完成，哪个教授手下的？”
“还没分导师呢……他才大二。”
“才大二啊。”郑教授闻言笑了笑：“这还是个小雏鹰呢，本科能学什么东西？他连学这个专业将来干什么工作、研究生细分什么领域都还不知道呢！他要真有本事，等大四我看看他写的论文再说吧！”
赵老师由衷说道：“老师，我真建议您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是您学生呢！”
“能被你这么看好？”郑教授面带疑惑：“你当年那个板子可是差一点就成功的，拆焊的时候不小心把板子上的线给烧短路了……也真是可惜了。你啊，就是不愿意跟我做科研，非要留校当老师，不然现在也得有几篇顶刊了吧？”
“行吧！”郑教授爽快道：“怎么说你也是我爱徒，你都开口了，那下堂课我去旁听，反正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我倒要看看那小家伙长几个脑袋几只手，让你这么惦记？”
“要不怎么说您是我恩师呢！”赵老师得了便宜还卖乖，乐呵呵地拿了车钥匙：“老师您一会去哪？我送您！”
“正好，送我去一趟鸿宾楼，有人晚上请吃饭。小赵你干脆也别回家吃了，一块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老师您楼下等我，我去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