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世间唯有真情不容取笑（下）
“放开她，我跟你们走！”
“相公，不可以！”
“八嘎，你闭嘴！竹中，你再敢动一下我立刻杀了你的妻子！”
“混蛋！”
“……”
河岸上，日根野弘就手持利刃架在芊穗的脖颈处，刀尖徐徐逼近，白皙的脖颈渗出一丝血迹。
“不要伤害她！”
竹中半兵卫从冰冷的河水里爬到岸边，望着惊慌失措的妻子，内心不由得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事发突然，日根野弘就的队伍忽然从树林中杀出，根本来不及反应。
本以为紧跟在身后的芊穗会和大家一样立刻跳入河川逃命，转眼一看，芊穗已经落入敌手。
原来就在刚刚，日根野弘就突然杀出，跟在竹中半兵卫身后的芊穗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朝着驮马那边折返回去。
她要把相公最喜欢的那些兵书带走。
情到深处，就连相公喜爱的兵书都比她的生命贵重。
到了现在，芊穗在头巾包裹底下热泪盈眶，看着自己相公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心里一阵揪心的疼痛。
芊穗，你还是耽误了相公……
反观日根野弘就，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先前竹中半兵卫智取稻叶山城之时，就曾经展现过高超的剑术，当着家主大人和自己的面亲手斩杀斋藤飞騨守，那胆寒的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
为此，日根野弘就每每想到竹中半兵卫就冷汗涔涔夜不能寐，后者俨然成为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心魔。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日根野弘就也要狠狠地报复竹中半兵卫，让他感受到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把你脸上的布脱掉！”
“诶？！”
芊穗闻言心头一沉，慌忙扯着自己的头巾，摇摇头，“达咩……”
看到自己的妻子欲要被人羞辱，竹中半兵卫怒目圆睁，陡然暴喝：
“你不就是想杀我吗？来啊！把芊穗放了，我任由你们千刀万剐！！！”
日根野弘就脸色阴沉，冷言讥讽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竹中，你善读兵书，不会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哈哈哈！”
猛然间，日根野弘就收敛笑容，杀意暴涨，手腕一翻向上挑起，刀光寒芒瞬间闪过。
只见芊穗的头巾被利刃划开一个口子，与此同时，平日里用来遮挡半边红色印记的秀发应声落下。
“在芊穗大人的秀发下，竟然是如此模样……”
“恐怖的脸……”
“小一郎闭嘴！”
脸上的印记完全曝光，在众人眼中，芊穗的相貌就像是传说之中的赤颜恶鬼，令人望而生厌。
大家都很难想象，竹中半兵卫这位面容俊朗的男子竟然会娶一位恶面少女为妻，而且二人相濡以沫多年，感情甚好。
在正义眼中，相较于阿市和宁宁，芊穗的容貌根本无法相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又想到三顾茅庐之时，芊穗总是低着头不愿让外人看见其容貌，想必她的内心是极度敏感自卑。
正如正义所料那般，芊穗觉得大家的目光都充满了戏谑与鄙夷。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你就是安腾大人之女吗？长得好恶心，要不是看在你父亲大人的面上，我都不想和你玩！”
“可惜了，不然可以嫁给斋藤义龙大人的子嗣……”
“喂！把头发放下来遮住，恶心谁呢？”
“……”
恍然间，芊穗看到了当年在家宴上风度翩翩的摇扇少年。
“你叫芊穗是吗？为什么挡住脸呢？”
年幼的芊穗面对俊美少年，不禁自卑的低下头。
“因为很丑……哎呀，别……”
俊美少年掀开秀发，神色怔了怔，却道：
“很美啊，就像晚霞那样……”
“……”
那一刻，竹中半兵卫成为了芊穗心中的一束光芒，照亮了少女的整个世界。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芊穗已经变得很坚强了，但是她有自己的坚持。
相公很优秀，自己绝对不能拖累他。
“相公，妾身爱你……”
竹中半兵卫心脏狂跳，持刀的手微微颤抖，他看到了一道无比坚定的眼神，怔怔道：
“芊……”
正义见到芊穗的眼神后，心头一沉，陡然大喝：
“大家上岸！拦住竹中大人！！！”
那眼神简直和当初宁宁争吵时如出一辙，甚至更为决绝！
蜂须贺正胜等人一个激灵，连忙赶上岸边。
然而下一刻，芊穗猛地伸手抓住刀刃，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扎了下去。
噗！
殷红的鲜血与赤色侧颜交相辉映，宛如一只拍打翅膀的血色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咚——
此刻，万籁俱静。
所有人的瞳孔收缩成针状，剧烈震颤起来。
饶是日根野弘就也当场愣住。
相公——
妾身来生还想遇到你，做你的妻子，为你洗衣做饭，抱歉……
视线逐渐模糊不清，却依旧定格在竹中半兵卫的身上。
“不！！！”
竹中半兵卫歇斯底里地咆哮，手持太刀杀意暴涨。
此时，日根野弘就也反应过来，啐骂道：
“可恶！没用的东西！儿郎们，给我拿下他们！”
“哈！”
另一边，竹中半兵卫如同杀神降临，刀光爆闪，血花飞溅。
众人见状皆是露出震惊之色。
好快的刀！
正义来不及惊讶，大喝道：
“竹中！你给我冷静下来！”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家主大人，竹中大人着魔了！”
“……”
在这关键时刻，正义手持宗三左文字，指着正在厮杀中的竹中半兵卫，怒吼道：
“芊穗大人绝对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要是死了，她就白白牺牲！”
“芊穗……”
一语既出，竹中顿时清醒了一些。
正义转而对众人喝道：“大家掩护竹中跳进河川，往墨俣城方向逃！”
“哈！”
……
深夜，正义带领墨俣城五百守备足轻，再次出现在事发现场。
此时这里已经没有敌人的踪迹，唯有地上斑驳的血迹证明不久前的惨烈。
只见在血泊之中，芊穗曝尸荒野。
冰冷的月色下，平静的河川上飘荡着令人绝望哭喊声，凄凄惨惨戚戚。
良久良久，直到不觉寒风刺骨，声音暂歇。
竹中半兵卫蓦然之间，转而问道：“大家都觉得在下之妻应是风华绝代才对吧，你们若是想嘲讽在下，在下便受着，就好像芊穗在世时承受的蜚语那样……”
正义侧着身子望向远方的月色，他眼神温柔，似是望着两道倩影，轻声道：
“世间唯有真情不容取笑……”
竹中半兵卫一愣，旋即泪珠夺眶而出，跪拜下来：
“臣竹中半兵卫，愿为羽田大人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正义点点头，蓦然回首，似是望向那月色阑珊之处的两位少女。
阿市、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