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卧室的窗户被窗帘捂得密不透光，仿佛窗外的日头与室内无关，时间在这里停滞在了深夜剧场。江子轩轻轻反手带上卧室门，然后像侦探一般步步逼近那座静谧的大床。直到床边站定，床上隆起的被窝仍旧纹丝不动，仿佛里面藏着个对世界毫无感知的睡美人。

江子轩此刻心里暗自憋笑，思绪瞬间飘回他们就读的那所中学——典型的寄宿制学校，然而宿舍条件堪比军训营地，于是乎，大多数同学纷纷选择校外租房，或者去老师家蹭住，美其名曰“尊师重教”，实则让老师们额外赚了个小金库。初中的时候，这俩人还硬抗着学校的集体生活，可到了高中阶段，面对宿舍里简陋到让人怀疑人生的设施，以及老师家里那种拘束感，两人像是心有灵犀地一拍即合，各自回去搬来了救兵——父母大人，最终决定在学校对面高档小区租下一套二室一厅的小天地。从高一到高二，两年间他俩如同过起了独立自主的小日子，不仅锻炼出了堪比五星级酒店大厨的生活技能，而且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想当年上学的时候，每天早晨就跟电视剧似的：江子轩总是早早起床洗漱完毕，然后看着死党还在床上跟周公上演连续剧，这家伙赖床的技术堪称一绝。

作为死党的专属闹钟，江子轩的经典操作就是这样的——双手一把抓住被子边缘，卯足力气准备来个“掀被大法”，同时还要附上一句响亮的口号：“起床啦！懒猪快滚起来！”然而这一次，他的台词没能顺利出口。因为在掀起被子的一刹那，他惊愕地发现，床上蜷缩的不是他的好兄弟，而是一位娇羞少女。骤然失去温暖屏障的少女愣了两秒，不满地嘟囔起来：“叫醒我就得了呗，掀我被子……你这是要干……嘛呀……”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历史性的尴尬场面诞生了，舒雨歆也在这突然的会面中陷入了短暂的石化状态。

江子轩抱着被子，脸上的表情仿佛刚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那股不可思议劲儿就差没写在脑门上。他手里的被子成了烫手山芋，还也不是，抱也不是，那尴尬的姿态活脱脱就像个突然面临道德抉择的小姑娘——是拒绝还是欣然接受这个未知的局面？最后，他决定回归正常剧本……咳咳，是把被子还给了床上的女孩，并示意她重新裹好自己。江子轩退后几步，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哎呀，抱歉抱歉，我其实是来找舒宇墨的，他在吗？”此刻他的内心戏无比丰富：这连女生手都没拉过的死党床上怎么蹦出个大美女来？难道是他们家藏着未过门的童养媳不成？

舒雨歆还在懵圈状态中尚未回魂，毕竟从没踏出门半步的她除了还没适应这个全新的女性身份之外，更重要的是，她还没琢磨明白该如何面对以前的一切。作为一个随遇而安的灵魂，即便遭遇了变性这种天降奇缘，她也没打算上演“悲情三部曲”，最多只是有点晕乎乎而已。对重获新生的她来说，这个代价真心不大。她的随遇而安体现在心态调整速度之快，比如手术成功的第一天还在纠结变成妹子后如何生存，第二天就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具娇躯发挥其卖萌潜力了（当然，实际操作不在此时考虑范围）。但说到“变妹子之后该怎样面对昔日死党”这个问题，咱们这位女主小姐显然还没捋清楚思路。

她的脑海中正有两个小人儿激烈辩论呢：一个主张与过去的朋友划清界限，潜心修炼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软妹，然后......另一个则建议假装还是那个纯爷们，和死党一如往昔地勾肩搭背，然后……无论怎么看，这两个想法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贱兮兮味道。就在舒雨歆还没理清头绪、做出最终决定之际，江子轩这个死党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的视线，迫使她必须现场给出答案。

思考了一瞬，舒雨歆一脚蹬开被子，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像是要拼演技似的：“子轩啊……我要说其实我就是舒宇墨本人，你信不信？”江子轩一听，满脸写着三个巨大的问号：“？？？”

午饭的准备时间快得仿佛是厨房里的魔术表演，舒爸舒妈贴心地为江子轩也备好了碗筷。当香气四溢的饭菜整齐码放在餐桌上的时候，舒爸朝着卧室方向发出了一记“开饭号令”：“出来吃饭了啊！”结果，从卧室走出来的是略显失魂落魄的江子轩，而舒雨歆则先行一步奔向洗漱间，并且交待他顺便整理一下床铺。直到坐定在餐桌前，江子轩还是满脸写着“我是不是走错了片场”的困惑。

舒爸瞧见这表情，不禁乐了，调侃道：“子轩呐，雨歆那小子是不是给你来了个大惊喜？”江子轩愣了一下，恍惚地点点头，然后又带着一脸“你们在跟我玩密室逃脱吗”的疑惑朝里屋瞥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叔叔，宇墨……那个，雨歆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小伙子一眨眼变成姑娘了，还长得这么水灵，我有点转不过弯来。”

舒爸哈哈一笑，似乎觉得这事颇有趣味，索性先搁置起筷子，准备好好讲一讲：“这个嘛，确实是有一段故事……”巧的是，舒雨歆恰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洗漱完毕走出浴室，舒爸的故事也刚好告一段落，于是餐桌上的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刚登场的女主角。

舒雨歆扯了扯嘴角，颇有些英勇就义般的气势走向餐桌。这可是她变身后第一次脱下睡衣，换上了衣柜里除睡衣之外的衣服。自从江子轩确认她就是舒宇墨之后，她便决定不再赖在床上装鸵鸟，果断把江子轩撵出了卧室，自己一头扎进了琳琅满目的女性衣物堆里。要在众多小裙子中找到一套既能接受又能穿出门的装备，对舒雨歆来说简直像是一次小型探险。最终，她选择了以一身黑色宽松运动服示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双手垂直贴着裤缝站那儿，如果不看头，完全是个长方体版的“不明生物”。

舒爸舒妈看着这一身打扮，心里默默惋惜：哎呀，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浪费了那么一副天生丽质的好皮囊！可舒雨歆自己却挺满意，毕竟刚转型成女孩子没多久，还没养成每天精心打扮的习惯。此刻她的长发只是简单梳理了几下，顺滑之余随意披散在肩头，甚至头顶还冒出一撮倔强立着的呆毛都没察觉。舒妈一看，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孩子，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也不知道好好捯饬捯饬自己。”

“拜托，我变性还没满一个礼拜呢，你总不能期待我立马变成美妆博主吧？”舒雨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到了江子轩的身旁，满脸写着“新手上路，请多关照”。舒妈眼尖地指了指她的头顶：“谁说要你化妆了？我是说，你看你这头发，跟个倔强的小天线似的。”舒雨歆闻言，顺手拍了拍那撮不听话的呆毛：“现在呢？服帖了吧？”然而，那一小撮毛仿佛故意和她作对，刚被压下去又顽强地弹了起来，像是一只傲娇的小猫尾巴。见舒妈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舒爸及时扮演起了餐桌上的和平大使：“好了好了，咱们先吃饭，饭凉了口感可就打折了啊。”舒妈只得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毕竟肚子抗议的声音此刻比任何教导都来得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