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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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的是海棠,白的是李花

钱维甄的亲属关系很简单,就是儿子童童,和妹妹钱维嘉,她的父母早就已经去世。再加一个,陈小曼觉得还应该把钱维甄的前夫李孟源,纳入到自己要寻访的名单里。

李孟源和钱维甄两个人,在童童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钱维甄的很多事情,童童不一定知道,钱维甄也会有意地不让他知道。而且,从儿子的视角来说,对妈妈也很难客观。

他们离婚,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是李孟源的问题,就是钱维甄的问题,或者两个人都有问题,没有问题的两个人,不会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就像自己的父母亲那样,陈小曼想。

陈小曼给钱维嘉发微信,和她说,想抽个时间找她聊聊,聊聊你姐姐钱维甄的事情。

钱维嘉回微信说,好吧,正好今天下午我有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陈小曼刚想回她说好,钱维嘉的第二条微信又进来了,她说:“我有常去的地方,根据地,你过来。”

陈小曼说好。

钱维嘉发了一条微信定位给她,陈小曼看看,是满觉陇的一家茶馆。

茶馆的停车场在院墙外面,院墙是泥巴垒筑的,很有些年头,青苔从墙脚一直漫到墙顶,墙顶长着一排狗尾巴草,一大半已经干枯,今年新长出新苗,才一个指节那么高,那一个个干枯的穗头迎风摇曳,把后面的天空都摇晃得朦朦胧胧,带着毛边。

有一处院墙已经塌圻,断墙上,有嫩绿的夏枯草长了出来。也不知是自然的损坏还是人为的,反正留着这一个缺口,不去修葺它肯定是故意的。

木头的门框门板和门槛,也都已经很破旧,门半开半掩,门头上面的黑瓦顶,密匝匝立满青绿色的瓦松。

陈小曼推门进去,眼睛一亮,真的是别有洞天。

她看到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通往后面房子,七八十个平方大的院子里,就以这条小径为界,一半栽满海棠,海棠花初绽,把院子的一半染红。另外一半是白色的李花,微风吹拂,白色的花瓣满院子纷扬,如雪,又宛若野蜂飞舞。

陈小曼在门口站了一会,深吸口气,吸进了淡淡的花香,也分辨不出是海棠的,还是李花的。

沿着小径朝里面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幢黑瓦泥墙的老房子,房子的外形还保留着原来破旧的模样,石灰剥落的墙皮,露出了里面的深褐色泥巴,雨打墙体,有泥浆从里面流出来,在墙壁挂上一道道浅褐色的水迹,像是用毛笔在墙上漫不经心地刷出来的。

房子的门窗和内部已经进行了改动,改动最大的,是靠近外面院子的这堵墙,原来正当中的一扇门和左边的一扇窗,打通连成一体,还扩大了,变成了一排巨大的玻璃窗,玻璃窗里面是一张张的茶桌。

靠近右边的一扇窗,也扩大了,改建成了一扇门,这样,进出房子,就变成原来是从中间,现在需要从侧边出入。这样一来,就给人一种曲径通幽的味道,也让里面的营业空间,尽可能地不被分割。

陈小曼看到了坐在里面的钱维嘉的侧影,她目光转向玻璃外面,停留在院子那边的白李花上,痴痴地看着。

她的侧影看上去很有气质,真是好看,和钱维甄简直一模一样,陈小曼看过她的身份信息,她是八一年出生的,已经四十三岁,比钱维甄小两岁,但看上去,她就像是三十刚出头的样子。

和钱维甄的一头短发不一样,她留着一头的长发,那天在殡仪馆,她把头发盘了上去,绾成一个髻,显得清爽利索。今天把头发放了下来,又另有一番的别致。

她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套装,坐在那里,不经意地把头往后甩甩,把长发甩到肩后去。其实她的头发,一直在肩后,也没有凌乱,她甩的只是自己心里吹散的头发。她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看上去很妩媚,很女性,固定成了她的习惯动作。

一直等到陈小曼走到她的身边,叫了一声维嘉姐,钱维嘉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冲陈小曼笑笑,接着站起身,朝陈小曼伸出手,亲昵地叫着:

“你好啊,小曼。”

陈小曼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不过没有躺在那里的钱维甄那么凉。

“这地方怎么样?”钱维嘉问。

陈小曼低声咕哝着:“太漂亮了,漂亮到了变态。”

钱维嘉咯咯地笑着,颇有些得意地说:“是吧,我是前年的时候,来过这里一趟,就喜欢上这里了,当做了根据地。”

“维甄姐也来过吧?”陈小曼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一句。

好在钱维嘉不介意,她点点头:“来过,不过她不喜欢这里。”

“为什么?”

“她说这种地方,来多了会消磨人的意志,她还劝我也少来这里,坐,坐,你坐啊。”

陈小曼在钱维嘉的对面坐了下来,钱维嘉笑眯眯地看着她,问她想喝什么,陈小曼见桌上摆着一壶水果茶,她说:

“加个杯就可以。”

两个人边喝边聊,很快就把话题转到钱维甄身上,陈小曼问钱维嘉,你和你姐的关系好吗?

“当然好,我们从小相依为命。”钱维嘉说着顿了一下,然后说:“确切的,应该说,都是我姐在保护我。”

陈小曼心里诧异了一下,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钱维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从小相依为命,什么都是我姐在保护我,保护什么?为什么需要保护。

陈小曼知道钱维嘉俩姐妹,她们的父母都是浙大的教授,这样的家庭,应该是很体面很幸福的。

钱维嘉抬头看看陈小曼,笑了一下,继续解释:“我就是她的跟屁虫,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陈小曼也笑笑,她说:“有这样的姐姐,你一定很幸福。”

钱维嘉马上纠正她:“是幸运,幸好有我姐姐。”

陈小曼心里又是诧异一下,这话。陈小曼说:“我知道你们的父母,都是浙大的教授,生在两个教授的家里,你们一定很幸福。”

笑容倏而从钱维嘉的脸上消失,沉默了一会,她撇了撇嘴,低沉地说:“家?那个家对我们来说,就是地狱。”

陈小曼怔在了那里,不过她马上默然,是啊,家,那个家,自己的那个家,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样,要是用一句话形容,她也会说,那就是个地狱。

心里虽然这么想,陈小曼嘴里还是问:“怎么会?”

钱维嘉显然不愿意多说这件事,她没有接陈小曼的问话,而是把话题滑了开:

“小曼,你成家了吗?”

陈小曼点了点头。

“幸福吗?”

“还好吧,应该说是幸福的。”陈小曼笑笑,“女儿很聪明,很乖,老公就是一个小公务员,没什么进取心,也看不出来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不过,他把心都留在了家里,留给了我和女儿,我很满意。”

“真好。”钱维嘉盯着陈小曼看,她说:“能听到你说你很满意,说明你的家庭,确实很幸福,让人羡慕,一般人说起自己的家,很少会用很满意这个词,都会先抱怨几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