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地名者,姓氏也
在《地名者,姓氏也》中,普鲁斯特探索姓氏如梦似幻的格局和含量,朗朗上口的功效激发意象,导致构建一种实在,扎根于意涵(signifié,又译所指或词义),派生出意符(signifiant,又译能指,含义),况且,符号两者之间的错位构成这种梦幻似景的反面:现实则按部就班地一贯背弃姓氏所引起的形象。因此,姓氏成了普氏创作始终如一的心事,可谓挥之不去的内心纠结:众多的姓氏魂牵梦萦,形成普鲁斯特虚构创作的重要素材。
在普鲁斯特的心目中,姓氏处于十字路口:梦幻的十字路口,真实的十字路口和文学的十字路口,既是诗的本原,也是诗学的赌金,因为诗学处于现代化转折点上的语言危机之中。普氏揭示这种现象,是想通过姓氏彰明若揭的谬误,即贵族谬种,真可谓:“所取之士既不精,数年之后,复俾之主文,是非颠倒愈甚,时谓之谬种流传。”(引自《宋史·选举志二》)抑或作者通过布里肖之口批评本堂神甫口中词源的词义错误,抑或指出女佣弗朗索瓦丝口误,如把Alger(阿尔及尔,阿尔及利亚首都)说成Angers,昂然,法国城镇名,现为市名,位于曼恩·卢瓦尔省。
姓氏寿命和事物寿命之间的区别,可以被视为症状,涉及言语的问题,揭示意涵与意符不相适合。其实,普氏的深意在于通过姓氏的探讨建议双重超越,让自然主义和象征主义的立场背靠背获得双重超越。因此,对姓氏年代人名地名研究所抱的梦想具有象征主义幻想的性质,根据这种幻想,言语适宜于表达超乎表象的事物,适宜于一口气表示客体及其本质。事情事物所经历的岁月摧毁了愿景的差错,但并不因此而肯定现实便优越于梦想。
普鲁斯特赋予文学重新创造个人印象的本质为目的,授予语言一种崭新的地位,因为姓氏所揭下的本质始终关系到个体的人,并非如象征主义者们所鼓吹的那么绝对。同样,提高感悟经验的地位是通过个体实际生活经验作为书的素材而确立的,而书的素材经过现实主义文学严厉批评之后有所节制罢了。这种崭新的语言地位说明申张姓氏和把姓氏写入小说并且凸显风格与姓氏之间的密切联系都是必不可少的。
“我的记忆空间逐渐被姓氏填满,”叙述者主人公写道,“互相有关联的姓氏井然有序地排列组合起来,一个套一个,越联越多,形成一张张关系网,如同一幅幅业已完成的美术作品,没有一笔是孤立的,每一方都接纳其他各方的生存依据,同时加强其自身的生存依据,我们摸不透一个资产阶级家庭的起源,而在一个姓氏光辉的反射下我们则清晰看到诸如盖芒特夫妇这样的人家某些神经过敏特征的起源和持续性,某些恶习的起源和持续性,某些放荡行为的起源和持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