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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精神病院

余一不想住院,也不想接受治疗,她甚至根本不想恢复正常,从知道身体里的人是杨平安之后,她甚至千方百计的想寻求能与他沟通的方法。可这里是精神病院,被打上精神病人的标签,就不是她想不想,愿不愿意的问题了。

当余一被强制住院的那天她拉住林兰问:“平安出现是病吗?我要是治好了平安是不是就消失了?可是我不想让他消失怎么办?能不能就让他在我身体里待着?我没关系的,真的,我求求你!妈妈!我求求你!不要留我在这里好不好?”

那一刻,林兰红着眼推开余一拽住她的手,余一还是被留下了。

在精神病院里作息是被严格规定的,除了一些衣服和生活必须品几乎大部分的东西都要被没收,手机也被没收后的余一被外界正常的世界彻底隔离。在精神病院内的日子又是一段极其艰难的时光,奇形怪状的人们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这里的每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余一——她是个疯子!她和这些人都一样!

余一对于自己已经疯了的事实没有什么感觉,可是平安呢?平安会害怕吗?治疗是什么样的呢?治疗以后平安还会存在吗?……

精神病院里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漫长,余一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想起杨平安,想起周光耀,想起李季,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熟悉的面孔、开朗的笑声,没有伤痛的时光,如今都变得如此遥不可及。

听医院里的人说,对于像她们这种有多重人格的人,治疗就是只留下主人格,将其余人格都消灭,余一不愿意,甚至是害怕,她不能让平安消失,绝不能!

余一试图想与医护人员沟通让自己离开这里,但又有谁会听精神病人在说什么呢?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她感到更加孤独和无助,而对于平安是否会消失又让她陷入极度的恐惧和不安。

对于治疗余一并不配合,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抗拒,好几次甚至是被几名男性医护人员抬走的,她激烈的呐喊:

“生病的人是我!我不愿意治为什么不放我离开?”

“你们为什么不听我说话?我在说话你们听到了吗?”

“放我走!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我不需要治疗你们听到了没有?我不治!”

……

余一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激进到这种地步,在欧阳池看向她的眼神里,她居然读到了同情,来自一个专业医生对于一个日渐沉沦患者的同情。她越来越融入这个地方,像那些病人一样。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布条绑在铁板床上,被迫接受电极片的物理治疗。余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光,它们像无数只眼睛一样注视着她,像是在对她说:“你逃不了!”“你逃不了的……”

几番回合下来,在药物作用与物理治疗的双重作用下,余一的精神却越来越差,欧阳池对余一进行过几次催眠治疗,试图对人格进行整合统一,但余一对待治疗的态度一直都不是很配合,催眠的疗效也不是很显著。

药物总是让余一感到头晕和恶心,人也开始变得迟钝和麻木,她开始怀疑她真的能走出这里吗?会有那一天吗?

每次电极治疗后余一都会出现短暂的记忆缺失,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谁也想不起来。余一想:再经历几次她会不会就真的把杨平安忘了?

精神病院里有固定的活动时间,就像在学校一样,每天什么时间要做什么事都是固定的,只是这里变成了吃药和治疗。病人们排排站好做着广播体操,余一身边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突然凑近她问:“你看这里像不像只狮子头?”

余一扭头看她,这姑娘看起来和余一差不多大,和余一住在同一个病房里,听护士们说她已经在这家医院住了五年,余一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她究竟生了什么病。

女孩笑嘻嘻的看着余一,两颗虎牙露在外面让她更显得亲和可爱,女孩一边说一边抬头瞄着前面的大夫:“我们就是狮子头里的牙,她们总让咱们动来动去其实是为了让狮子牙疼。”

“为什么要让狮子牙疼?”

“狮子牙疼了就会一直喊,它喊的时候就没办法闭上嘴巴,它不闭上嘴巴咱们就不会死了!”

余一沉默了,这么天马行空的对话她居然听懂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这里的人了。

精神病院和普通的医院不一样,不允许家人陪同,连同探视也要分情况而定,等到林兰和余达光再见到余一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余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神情呆滞,面色苍白,即便医生说了这都是治疗过程中的正常现象,两人却还是都红了眼。

余一的病情稳定了一些,欧阳池允许家属一周探望一次,余一不知道余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几乎每一次探望他都是陪着余达光和林兰一起来的,而余一住院的这段时间,也是余天待在家里时间最长的一次。余天不是个话少的人,可每次来看余一他都不怎么说话,就只是站在窗户边上静静的看着余一,眼神里是比余一还深切的哀伤。

在余一的记忆里,如果说快乐是正数,痛苦是负数的话,余天总是能让余一十分的快乐变成九点五,十分的痛苦变成十点五,他就是那负零点五的存在,无关紧要,又不能忽视。

她从来不知道,余达光本来给哥哥取名叫余天,妹妹叫余一,取自“天人合一”,天有意志能支配人事,人亦能感动天意,本来给她取名叫一,是希望她一生过得简单纯粹,奈何这姓式偏是姓了多余的余,这再读起来“一”就不是原来的意思了。余一有时会想,一是天字的第一笔,她的名字是父母写哥哥名字写了一半突然定的吧?余一就是多余出的一个人,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个不受祝福出生的孩子。

一是个孤独的奇数,可杨平安总会喊余一叫一一,全村只有他这么叫她,她喜欢听杨平安这么喊她,一个一是孤独的,两个一就有伴了,家里人都喊她小名娇娇,周光耀和李季偶尔喊她余一,偶尔也跟着村里人叫她小名娇娇。

从小余天就是在姥姥身边长大的,他是个男孩子本来就皮,余达光和林兰又是实打实的严父严母,教育自家孩子就是延续老一辈的观念——棍棒底下出孝子!以至于从老家分开后余天始终对余达光和林兰不太亲近,从余一有记忆开始她和余天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余天大概一两年才到同州村一趟,在家的日子总是不会超过五天却每次都吵的不可开交,最后不欢而散,然后余天潇洒离开,只留下余一独自面对一个暴躁的爸和严厉的妈。

他们一家搬来同州村的时候余一才五岁,余天总是对余一说她在五岁之前都是余天带大的,但基于余天的表现,他这话真伪存疑。

余一童年对于余天的印象就是——他会骗她压岁钱,他闯祸总让她背锅,他把她关在屋里自己偷偷跑出去玩,他在她脸上画画结果是油性笔洗不掉,以及他点蜡烛结果不小心把她头发烧了的事,总归余一对于余天记忆不是灾难就是灾难发生的路上。

以前每次余天的出现总能让余一短暂的想起她不是独生子女这件事,余一一直觉得余天就是个社会上的不良少年,但这个家伙有点奇怪,他人不正经,学习成绩却特别好,小学连跳两级,初中又跳了一级,比他同龄人提前三年毕业,余一始终在心里坚定的认为,他只是运气好作弊没被抓到而已。余天毕业之后就留在大城市工作了,余一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哥到底住在哪里,在做什么工作,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一个已经住进精神病院都自身难保的人,哪里还能去管别人过的怎么样呢?

可那时的余一并不知道,那个表面看起来总是若无其事,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余天,昨天刚因为自己这个没什么感情的妹妹而永远失去了他最爱的女孩。

余天有个交往很久的女朋友,两人已经订婚了,余一见过那个女孩两次,一次是见家长的时候,余天让余一喊她叫嫂子,那女孩是个不经逗的,瞬时间脸红的像熟透了的高粱,她说:“我叫顾栀,回顾的顾,栀子花的栀,你叫我栀姐姐就好。”

第二次见面就是订婚宴的时候了,后来眼看着两人等不了多久就要结婚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余一住进了精神病院的消息被顾栀的父母知道了。

精神疾病说到底在大众眼里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大多精神疾病总是伴有遗传与家族史,他们强烈反对顾栀嫁给余天,女孩不同意,说是一心一意非余天不嫁,关系闹的很僵,女孩甚至一度闹到要和父母决裂的地步。

余天不是没有想过自私一点留下她,可是爱一个人怎么能看着心爱的人抛弃她在乎的一切来自己身边呢?

余天不能!也不愿意!

解决的方案就是——余天站出来充当了恶人的角色,主动和顾栀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