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请辞弃官
顾艾一回了明珠阁，就看见顾逸坐在她的闺房里喝着茶，她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问道：“二哥来了多久？”
顾逸笑道：“你才出去没多久就来了，去哪儿了？”
顾艾缩了缩脖子，怕他担心不敢说出实情，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撒着娇道:“在家里多闷啊，只好出去走一走。”
走了一路，她有些渴了，端起茶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喝完之后擦了擦唇。
顾逸将袖中帕子拿出来，递给她：“女孩子家，怎么能毛毛躁躁。”
那帕子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这是顾艾以前偷偷熬夜绣给顾逸的，从此之后顾逸就再也没有换过帕子，她低头看了看有些年份的帕子道手：“二哥，日后我再给你绣一个手帕吧。”
顾逸但笑不语，只揉了揉她的发丝道：“今夜宋官就要走了，晚上我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吃饭。”
这宋官权势滔天、又极为好色，故而宋官来顾府的这几日，她整日都待在闺房。如今知道宋官要走，她笑得开心极了。
顾逸见她笑，他的笑也比方才多了不少：“早知道你按捺不住，所以得了消息立刻就赶来跟你说。”
顾家男子虽然都宠着顾艾，可是顾艾却独独对顾逸最喜欢，她抬起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顾逸，娇声娇气道：“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
顾逸又道：“出去玩了这么久，这会儿也该饿了吧，我吩咐厨子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去我那儿吃？”
“好啊。”她挽住顾逸的胳膊，情不自禁地靠着顾逸的肩膀。
二人笑着出了门，往顾逸的院子走去。
“哈哈哈哈！”
一阵狂放的笑声从花廊的尽头传了过来。
顾艾看见那人身穿紫色绸缎，身后跟着约有七八个人，如此阵势定是宋官无疑。她偷偷看了一眼顾逸，见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她轻声道：“二哥，他是朝廷命官，咱们怎么都得给些面子。”
“恩。”顾逸不喜客套往来，却偏偏躲不过，只能继续往前走。
她对着宋官礼微微一笑：“宋大人。”
传闻顾家千金美貌倾城，宋官却从来没有机会亲眼看见过。如今一见，让他觉得曾经那些他见过的美人不过是泛泛之辈。他忙走到顾艾身边，笑眯眯想要拉住顾艾的手，顾艾眼疾手快，微微退后了两步，不失礼节道：“宋大人，我最近患有风寒，离得近了怕是会传染，还是离远了些好。”
美人近在眼前却见而不得，叫宋官有些扫兴，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顾艾身旁的男子已是走了过来，将顾艾挡在了身后，看不到美人，宋官有些气了，沉着面道：“你是什么东西，挡住我看美人？”
顾逸语气很轻，却不卑不吭道：“我是她二哥。”
顾艾不是没有看见那宋官贪婪的眼神，只是这时候她必须得先替顾逸说话，否则惹怒了宋官他们一家人都会不好过。她温和一笑，轻声道：“宋大人，我二哥不在朝廷为官，不知宋大人位高权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宋大人多多包涵。”
那宋官平日里见多了女子对他谄媚讨好，对顾艾这样恬淡有礼的性子很是好奇，于是一改方才生气的态度，笑眯眯地道：“不知者无罪，美人，你走上前让我好好看看。”
“宋大人，我得了风寒……”
“无妨。”宋官脸色已是有几分不耐烦：“连你爹都要给我几分面子，你怎这般不识抬举？”
那宋官自从见了顾艾的容貌就一直满脸色相，这要是走上前必是要被他占尽便宜，而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每走一步，她手心里的汗就多出一分，她这是……逃不掉了么？
“顾艾，给我过来！”
就在顾艾快要走到宋官跟前时，忽然听见顾韵的呵斥声，她转过头去看，见顾韵脸色铁青，俨然是气急了。她赶紧撒着娇道：“爹，这风寒会传染人，宋大人也清楚，我不会离他太近，他是朝廷命官，若是因为染了风寒而死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宋官满脸的色意在顾艾说完那番话后变得极其诡异，本以为只是寻常病症，却不知竟会牵连性命。他虽然好色，可是若是因为美色就白白丢了性命那就因小失大。
顾韵风里浪里这么多年，那宋官的神色都被他看在眼里，看向宋官道：“宋大人，我这女儿的风寒实属奇怪，为了宋大人安危……”
“红颜薄命啊。”宋官啧啧感叹，言语之间无不透露着深深的惋惜：
顾艾低着头依旧淡淡地笑着：“宋大人，可还想看得更仔细一些？”
“罢了。”宋官不想为了染指一个女子就丢了性命，他跟身后侍卫道：“收拾收拾行装，晚上走。”
“是。”众人高声道。
宋官大摇大摆地继续朝前走，在快要经过顾艾身边时，脚步突然快了几分。这般怕死的模样，让顾艾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朱唇微启：“宋大人慢走。”
“晦气。”宋官出了花廊，毫不避讳地开口道。
顾艾悄悄回头去看顾韵，见他双手紧握；再看向顾逸，见他紧抿着唇、愤怒不已。她走到父兄面前，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宋官实在太色，日后爹爹不要让他再来咱们家了。”
顾韵一甩衣袖，冷声道：“为官多年早就厌恶了官场，若不是当朝为官之人昏庸至极，我怎会一直为官，我想替百姓做事，可是皇上又……如今他宋官欺人太甚，我斗不过他。罢了。明日我就请辞弃管，再不与朝廷有任何往来，若是我连自家女儿都护不住，还谈什么保护百姓。”
一直未曾开口的顾逸此时冷笑了两声：“你又不是不知小妹自小容貌倾城，当今朝廷做官之人有谁不垂涎美色。我早就跟你说过，若想让小妹平平淡淡过一生，你这官必须得早点丢掉。可你偏不听，还让大哥去做将军，说什么一文一武，那宋官必然会有所忌惮，现在你看看，他忌惮什么了？”
顾韵脸色已是差到极致：“若不是你今天带小艾出门，她会被宋官撞到？”
顾逸眯着眼看向顾韵：“那爹的意思是只要朝廷有人来顾家，小妹就要做一辈子藏头乌龟？”
“这……”顾韵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现在父兄起了争执，让她头疼不已，忽然计从心来，捂住了心口，叫了一声。
“怎么了？”
“怎么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她，满眼关切。
她绣眉紧蹙：“心口疼。”
顾逸连忙走上前扶住顾艾：“莫怕，我是大夫，去我房里给你好好看看。”
“回什么房，现在你就给她把脉，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顾韵一脸急色。
顾艾连忙道：“不要紧，就是你们两个吵架，我急得心口疼。”
此话一出，那两个男子互相看着彼此，最后异口同声道：“不吵了。”
这顾艾忍住笑意，面上仍留着几分痛苦之色道：“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因为外人而起了分歧，这样得不偿失。”
“小妹说的是。”顾逸一脸愧疚，指尖放在她的手腕上为其把脉。
“怎么样？”顾韵站在一旁问道。
顾逸抬眸看了一眼顾韵，道：“无妨，许是急火攻心。”
顾韵又道：“可是看仔细了。”
顾逸：“自然，我的小妹我可是关心得很。”
“听你这意思，是我不关心小艾了？”顾韵不悦。
顾艾赶紧道：“二哥，我饿了。”
顾逸不再跟顾韵争执，改口道：“这就去带你吃东西。”
顾艾巴不得现在让这两个父子赶紧分开，免得再起争执，于是跟着顾逸一起离开。只听顾韵还在身后道：“晚上宋官就走了，我这就去让厨子做你们几个兄妹都爱吃得饭菜，晚上一起吃。”
顾逸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顾艾回过头嘿嘿一笑：“好呀。”
顾逸的庭院在逸致院，院里种满了竹子，此时正是竹子生长的季节，郁郁葱葱的竹林高耸挺拔。一进了院子阵阵凉风扑面而来，风中还带着一股药草香、沁人心脾，很是好闻。顾艾紧跟在他身后，穿过竹林后，她问：“爹真要辞官啊？”
顾逸道：“早就该辞了这官，你容貌随了娘，长得太过招人，现在为官之人都学着那皇帝，凡是看了美色，都想纳入囊中，我们离他们越远对你越好。”
“可是爹一直心系百姓。”顾韵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徘徊不去。
顾逸叹了叹：“爹这么想，可是很多人都不这么想，那爹就会别人眼中异己，他迟早有一天会被人铲除……”
后面的话顾逸没有说完，而顾艾却都明白了。当今君臣昏庸，若是顾韵一人独醒，那么下场会很惨，自古以来凡是昏庸当道、忠志之士没有一个善终。她不想让顾韵走上这条不归路，只好点了点头：“如此说来，爹还是尽早辞官比较妥当，那大哥呢？”
顾逸唇角一勾：“大哥要是知道今天你险些被宋官欺负，他肯定不做这个将军了。”
“啊？”顾艾惊讶道：“不会吧？”
顾逸笑道：“当初大哥做将军，为的是保家卫国，后来发现皇帝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只一再开拓边疆，常年征战、死伤无数，大哥早就厌倦了。他之所以还能做将军，不过都是为了跟爹爹一起制衡宋官等人，可现在……”
顾艾有些惆怅：“因为我，让爹跟大哥都辞官，我心里有点难受。”
“难受？”顾逸有些不解：“说到底他们还得谢你。”
“为什么要谢我？”顾艾疑惑了。
“娘去世时的遗愿，便是让我们好好照顾你。只有你好，她在天之灵才能安心。若是我们护不了你，我们就对不起娘，爹也会不好受。现在他离开朝廷，凭着我们的积蓄，随便隐居在哪里都不会有生活之忧。若是朝廷日后能为百姓着想，爹可以再为官造福百姓，若是依旧如此，我们也只能顾小家，你说对不对？”
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可若是朝堂每况愈下也只保全自己，难道要让天下最后一个忠臣都被杀死么？这么一想，她便释怀了。
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顾逸的别院，别院里种有参天大树，树下有一池塘，池里鱼儿正嬉笑游玩着，池塘正中央修建了一个假山，假山上引有池水，水自上向下游，水流声缓缓悦耳，边上有一张玉石小几，小几旁边放有几张玉凳，坐下之后她一边听着流水之音，一边看着假山喷泉，此时微风扶人，真是……太惬意了。
不消片刻就有人将饭菜端了上来，顾艾定眼一看，正是她喜欢吃的。于是拿起筷子吃了起来，顾逸并不怎么吃，不时拿着筷子给顾艾布菜。两个人正吃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顾云天跟顾善形色匆匆地赶来了。
顾云天与顾善二人在凳子上坐下，起先谁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顾逸淡淡开了口：“你们来了倒是说句话啊，当哑巴么？”
顾云天终于忍不住道：“我已让人快马加鞭将我跟爹的请辞送到京城，现在来就是想问小妹日后想去哪里。”
顾善看向顾艾，目光柔和：“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怕你会害怕。那宋官实在太可恶，可是我们却得罪不起……”
顾云天怒道：“当真得罪不起么？我手上有精兵二万，他宋官带了几人来？”
“大哥，我没有被他欺负，你不要胡来。”顾艾吓得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若是大哥真要与宋官为敌，就是跟与宋官为伍的人为敌，现在他们二人已经是朝廷中异己……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顾逸眼中有几分不悦，重新拿起一双筷子递给顾艾，看向顾云天与顾善道：“小妹才受了惊吓，你们不要再提这些了。”
顾云天有些烦躁：“大局我也清楚，就是心中气不过，为难我跟爹也就罢了，可小妹……”
“我没事呀。”顾艾眨了眨眼睛：“那宋官本来想占我便宜，可是我说自己会传染风寒，他就怕了。”
顾云天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还想说什么，顾艾赶紧握住了顾云天的手不让他再说下去：“只要能跟你们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顾云天紧紧握住顾艾的手，想说什么，却终究又什么都没说。
顾善忽而问道：“小妹，你以前最喜欢去蝴蝶谷，不如我们一家搬迁蝴蝶谷如何？”
顾善所提的蝴蝶谷在离花舟城十分遥远的深山老林，那儿四季如春、鲜花遍野，常有蝴蝶在山中盘旋飞舞，顾艾自幼便喜欢蝴蝶，只可惜由于身子不好，从未去过那儿，是以顾善这一提议令她笑弯了眉：“好呀。”
有了确定的地方，顾云天心里也有了主意，与顾艾又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去了。顾艾摸了摸头，有些不解：“他们做什么那么忙啊。”
顾逸在旁边笑：“想必去安排了，你大哥说风就是雨，不容半点耽搁。”
吃过饭，顾逸陪着顾艾在院中休息了片刻，又带着她回闺房午睡。
吃饱喝足，这一觉她足足睡了一下午，若不是大喜在门外喊她起来，她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坐在菱花铜镜旁，她看着大喜心灵手巧的给她梳头发，不由回想起往事，当初她本来是有两个丫鬟侍候，可是后来丫鬟偷了她的金钗，她一怒之下再也不让任何女子伺候她，这可急坏了大喜，只好苦学梳发本事……
“好了，小姐，你看这样好看不好看？”大喜拿了一面铜镜过来，将铜镜放在她的身后，她通过大铜镜可以看到小铜镜上的发髻，满意地点点头：“喜欢。”
大喜得了赞扬，嘿嘿笑了起来。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大喜在旁道：“定是大少爷来了，他等了好一会儿了。”
大喜说话间顾云天已经进来了，见顾艾正抬眼看他，不由笑了笑：“我家小妹就是好看，日后咱们躲得远远的，不让任何人看到，只给我们自家人看。”
顾艾笑了：“那日后我要嫁人了怎么办？”
顾云天倚在门边，跟着笑：“日后你要嫁人，那你夫君必然也是我顾家人。”
顾艾走到顾云天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撒着娇道：“我才不要嫁人，陪着你们就好。”
那般乖巧模样，惹得顾云天哈哈一笑，随着她一道往前走去。
膳房在西南方向的雅斋，顾艾走进雅斋，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饭菜，传来阵阵香味，让她馋的要命。顾韵满脸笑意，招她到身边坐下，作为从右往左依次是顾云天，顾韵，顾善。人来齐，顾韵挥手让其他人等退下，只留下顾家人在厅内用膳。
顾韵与顾云天商量着日后归隐的生活，顾善听着无趣，只拿着筷子不停地夹菜。顾艾一边吃饭菜，一边听着他们的计划，想着日后能游戏山水林间，眉眼间都是笑意。
吃完之后，顾逸送她回明珠阁，进门之前，她忍不住拉住顾逸的胳膊使劲儿摇了摇：“二哥，我何其有幸能生在顾家，有你们疼我爱我。”
顾逸道：“你在顾家最小，我们比你年长，自然要多关心你。”
不知怎的，今夜她丝毫没有困意，便与逸说了很晚，还是最后顾逸笑她，说她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说完才肯罢休。她嘟了嘟嘴，连连呸了两声让他不要乱说。顾逸又哄了她几句，她才肯老老实实去休息。
躺在床榻上，只要一想到从此之后顾家能远离是非纷扰她就开心地合不拢嘴，直至睡着之后，嘴角还挂着满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