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雾雨蒙蒙
山林中古树参天，枝繁叶茂，一重又一重，叫那灼灼天光寸进不得。
虽然此时天早已转阴，但在山间却也无法切身感受，不过空气中的水汽越发浓厚，让期间的所有生灵都知晓有雨水将至。
大青驴摆了摆头，看了眼拴在一边树上的缰绳，似乎有些不满，却也无奈何，只得又低下脑袋，东闻闻西嗅嗅，找一些看着顺眼的野花野草，胡乱嚼上几口。
顶上某处枝头，一条浑身赤红的长影探头而出。
长影足有孩童小臂粗细，浑身遍覆鳞甲，两侧节肢看似有数百对之多，模样好似一条硕大的蜈蚣。
赤红蜈蚣摆动头部触角，探知到了下方壮硕猎物所在，这才张开两侧节肢，借着重力落了下来，方向正是驴儿脖颈位置。
“嗡！”
驴背上一把露出半截的长剑突然嗡鸣，剑鸣颤动空气，发出一道无形气浪，冲击半空中的古怪毒虫，将之掀翻在地。
正嚼着草叶的大青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偏头看了看地上扭动身躯的毒虫，眼睛眨巴两下，然后踏落一只大蹄子，将之碾做一滩腥臭虫尸。
打了个响鼻，驴儿又回过头去，盯上了树底下一朵蒲扇大的蘑菇，好像正在考虑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吃。
“噬心虫呀，喜钻入猎物身体，吞吃脏腑，受其害者往往痛不欲生，经数日的折磨才会死去，却没想到这山中竟有如此大一条……”
一个爽朗中带着些轻佻的声音响起，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个青衫薄纱的书生。
来人容貌清秀，眉目间透着一丝狂放之色，步履轻快，举止洒脱不羁，仿若所处不是人迹罕至的险峻山林，而是城外踏春一般。
大青驴移动蹄子，转过身正对着书生走来方向，一双大驴眼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也不叫唤。
书生走到一丈前，也停下了脚步，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
“儿啊！”
最后还是驴儿先开的口。
书生摇头失笑：“你这蠢驴！这噬心虫拿来泡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居然就这么踩死了，可惜可惜！”
“儿啊儿啊！”
大青驴偏了偏头，好像真的在跟对方交流。
书生伸出手来，还要再走进几步，似乎想要捋一捋那颗大驴脑袋。
“嗡！”
又是一声剑鸣。
原本只拔出三寸的翠玉剑锋竟又自动探出几分来！
被剑鸣所激，书生眯起双眼，这才注意到那柄开阳神剑。
“好剑！”
他止住脚步，赞了一声。
然后又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如何心大的主人家，竟将你二位留在了此地……”
说罢就这么转过身，毫不留恋的迈步往山上走去。
书生脚上所穿乃是一双木屐，真就将这深山当成了自家庭院。
可神奇的是，那双木屐所踏之处，浮土上却不见丝毫痕迹。
而书生所行的方向上，树枝杂草灌木纷纷避让，藤蔓自动生长搭建在两侧，扶手一般护送而行。
大树底下，一只灰毛松鼠紧闭双目，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正在酣睡。
松鼠后腿上有一条明显的伤口，伤口刚刚愈合，有一滴腥黄毒液从中被挤出滚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松鼠鼻尖快速抽动几下，然后小眼一睁，醒了过来。
它似乎还有些茫然，原地转了两圈，用大尾巴扫过身边一个小土包，两只前爪擦了擦脸颊。
正在发呆的松鼠被身旁突如其来的动静惊扰，警惕的转头看去，竟又是一个身材高大，双腿直立的怪物。
“吱！”
顾不上悲伤，受到惊吓的松鼠四足并用，慌忙窜到树干之上，嗖的一下就没入枝叶当中了。
可没多一会儿，其中一条树干上，就又有一个小小身影钻了出来，好奇的打量起底下那个青绿色怪物来。
书生看到那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居然还敢去而复返，不由笑骂道：“你这小东西，也算是有了一番机缘，切记日后行善积德才是正道，且莫走了邪路！”
……
苏远尘休息了一刻多钟之后，才复又继续前行。
山势越高，路面越陡。
再到后面之时，地面斜坡几乎已无法踩踏，只稍一借力就会顺着那层浮土滑落下去。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密林树丛之间跳跃奔行，偶尔也不免学学人猿泰山，抓着藤蔓在大树枝头荡悠。
直到又过了一个时辰，等他钻出一株古树枝头，前方已经豁然开朗。
回头望去，层峦青山百丈之高，自己完全是在丛林里强行挣脱出来的，若是一个失足，即便以他如今的身手，只怕也是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只是那郁郁葱葱的密林如今正被自己踩在足下，而继续挡在面前的，乃是嶙峋怪石，危岩绝壁。
这才是那老保正先前所说的，山顶十几丈绝壁。
这一路上来困难重重，危险万分，就连苏远尘都走的心惊肉跳，也不知先人是如何探索到这里的。
面上突然一凉，山风吹过，一阵雾水抚过身周。
原是憋了许久的阴云，终是未能聚成大雨，反倒散作一蓬细雾，飘落了下来。
清风过处，枝头绿叶簌簌，细雨茫茫如烟如雾。
“无量那个天尊，还好不是瓢泼大雨，不然非把贫道打落下去不可！”
苏远尘暗道一声侥幸，然后看向前方峭壁，面露犹豫：
前人攀到这里就止步了，从未听闻有人成功登顶，那自己到底要不要试一试？
最后他抹了把脸上雨水，嘿然一笑：
来都来了，不试上一试岂不可惜？
趁着岩壁还未被雨水打湿，自己动作得尽快，不然一会儿滑了手可就危险了。
双手在衣摆上反复擦干，他尝试着抓住两块突出的山岩，确认其能够承受自己体重。
然后提起一口真气，轻喝一声，整个人窜起，身体好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岩壁之上，双手双脚不断寻找落点，一寸一寸的往上攀岩。
一截山石突然断裂，碎作数块，落入下方林间，激起阵阵响动。
苏远尘脚下一空，身子不由得一斜，可随后就双手用力，整个人撑了起来，爬到了上方空地上。
顾不得打量四周，他仰面躺倒，呼呼喘着粗气，任由细雨洒落自己身上。
终于上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爬起身，转头看向周围。
这清水山顶并不大，不过方圆两三丈，地上碎石细土，稀疏生长了一些杂草，也并不繁盛，其余再无他物。
唯有前方一座石筑小亭。
石亭浑然天成，仿佛是这山中自然造物一般，自打有这山起，它就立在那里。
只是这其中并无村民所说的仙人。
信步走入亭中，苏远尘脱下早已被打湿的外袍，用干净处擦了擦脸上雨水，以及湿漉漉的头发，接着又擦干净了满是尘土的双手，这才将之放到一边。
石亭临崖而建。
负手上前，山间雾起，萦绕周围。
从百丈绝壁高处往下望去，如身在仙境视凡尘。
下面是田野，农地，村庄，以及远处的青衣江。
烟蒙蒙雨蒙蒙，江上孤舟垂钓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