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在害怕什么？
大堂里扫洒的很是整洁。
十几只拨楞瓷碗被灌饱了黄橙橙的猪油，在碗檐口子上插一根麻捻子充作灯芯，摆放在大堂内的各处角落，柔软温和的橘黄色光芒铺陈开来，给人一种很干净，很温暖的感觉。
对比外边的荒凉，突兀进入一间明亮的屋子里确实很暖和，红灵轻轻垫着脚四下打量。
抬入眼处，正对门口的过道尽头，一道木质旋梯环悬而上，扶梯拐角处的亮儿给的尤其的足，方便客人上下楼用。
而在厅里和过堂两边共计摆放了四张厚实宽大的大桌，尽管桌面被蹭的乌黑油亮，或是刀划、劈砍留下的印记，尽管被补了痕迹，那悬浮于表的划痕依然很显眼，却异样和谐，这是几张蛮有故事的饭桌。
四张桌子便占去了大堂差不多一半的空间，一张桌配有四条长凳，四张桌一十六条凳，一凳坐俩人饶有富余的，那一桌便是能坐八人，四桌那便是能容纳32个食客，与寻常酒馆食肆相比，不算多却也是不少了，前提是客人都是好相与的角儿才行。
怎么？嫌挤？荒芜人烟的栈道上，有个地方歇脚就不错了，怎么都好过露宿郊野......
而除开那座椅和过道，打门口直通入里的便是一张老旧柜台，设在旋梯的下边，此刻柜台上搁放有笔架、砚台以及一叠黄桑纸扎成的账本儿，再有一只老旧算盘，算盘珠子溜溜滚圆，同样被摩擦的乌黑光亮，沁了不少的油水似乎闪着光，就这么多了...
瞧着都是寻常材质，柜台后边儿，那靠近墙根处，摆着大小不一的一摞坛子，码的整齐，用红绸布封口，一股积淀的深沉的酒香若有似无的弥散在大堂里，白辰抽了抽鼻子，稍微将眼睛张开了一道缝儿。
这酒...似乎有点意思。
正当红灵畏畏缩缩的打量屋子里的陈设时，重新关好木门的男人已经将碎银小心藏进怀里，男人摸了摸鼻子，往前奔出几步大着嗓门呼喊：那口子，快下来招呼客人呐。
隔了几息，旋梯那边传来轻轻的‘吱呀’，声，约莫是有妇女推开了房门，楼上传来略显粗糙的女声，
‘很晚了，咳咳，就不出来待客了，夫君快请客人去厢房歇息吧’。声线黯哑带着慵懒无力，约莫是光是个生了病的村妇。
说完‘啪’，的一声，约莫是又关了房门。
这是？楼上？
红灵好奇的跟着声音仰头，只看到昏黄光晕处的旋梯拐角。
男人皱了皱眉，不过，很快搓着一双手诚恳道歉，
我家婆娘懒病犯了，还请客人不要介意，嗯您...是想在堂里用饭还是？他说着短粗的手指捅了捅旋梯处，那意思是厢房还是在楼上。
不...不用了，带我去客...客房吧。红灵小声转述心湖的声音，声音发紧，不自觉的有些结巴，她一只手捏紧袖口，另一只手不自主的去抚肩头。
男人似是这才注意到这位客人的肩头还趴着一雪白事物，略一沉吟，出声赞道：姑娘您这狸猫...
这狸猫真漂亮呐，得值不少银子吧？这是异种？眼睛真漂亮，跟姑娘你还真...啊真配！
男人搜肠刮肚的奉承了几句，伸了伸大拇指。
他哪里分的清狸猫的品种，不过是见识过往来的客商大爷们提溜着装在笼子里那些，据说是专门运给那些郡城的富家夫人和小姐们罢了。
猫？银子？？瞎了你的狗眼！！
白辰抖了抖耳朵，一双兽眼眯出了一个危险的弧度，定定的看着这个不停的恭维的凡人。
红灵一把将肩头的雪白老爷揽在怀里，直接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解释道：
不，不是的，你别瞎说。她又想起了夜庙里那晚。有些害怕紧张，既怕雪白老爷杀人，也害怕被逼着杀人...
看的出来，这位小客人有些拘谨，男人尴尬的挠了挠头，顿时熄了想要继续客套的话。
呼...呼，，算了，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而已，还犯不着。
抱太紧了，白辰伸出爪子勉力撑开令妖都有些窒息的怀抱，郁闷的传声道‘行了，跟他说去房间。’
蹬，蹬，蹬，男人带路，领着红灵走上楼梯。
这是个三层的格层，在路过二楼的时候，男人略微停顿脚步，往廊道里瞧了一眼，转过头来继续赔笑道：您见笑了，小店寒酸，我和婆娘还有弟弟用了两个房间，他举了举油灯，大略指了指，示意二楼的方向继续说道。
不过，这...三楼的房间要更好一些，也不怎么吵，说着继续往上走，红灵跟着瞧了一眼二楼甬道，没有掌灯，幽暗又寂静，她缩了缩头又快步跟上。
其实甬道并不长，在二楼和三楼，各有四个格子房间，正好两两对称，男人将其带到三楼靠左的格子房前，推开房门，用提着的灯盏引燃煤油灯。
‘就是这里了，
红灵拘谨的‘嗯’，了一声。
姑娘只管安心住下，有什么事儿您尽管吩咐。男人快步而出侧过身，待客人走进房间，帮着关了厢房门，这才蹬蹬蹬跑下了楼。
红灵站在房间里，等脚步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胸口，一片毛茸茸的。
啪，白辰抬爪架住那手，返身跃起，小身子轻飘飘的悬浮于房间之中，
厢房里的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男人刚引燃的油盏、一张床，放着叠好的粗布棉被，床铺下放了个小木盆，以及一个夜壶，这就是所有了。
呵，天字号厢房，还挺讲究。白辰回头斜了一眼房门处。
怀里骤然一空，红灵连忙抬手作势欲拦，呼喊道：‘老爷，不要啊’，刚说完，又觉得有些大逆不道，手伸到一半又赶紧刚下，并住了嘴。
白辰移回目光看那没出息的小妖。红灵欲言又止，又不敢与之对视，埋着头，小手又去绞衣裙，脚趾隔着一层鞋底使劲抠着木质地板。
那男人.....有那么可怕吗？
还真是......给妖丢脸呐！
不过是一届凡人而已，一指头就能戳死的小角色，你说你怕个什么劲......一颗妖心差点没蹦跶出胸口了。
不要...什么？白辰幽幽的看着垂头的小妖。
红灵声若蚊蝇，小声道：不...不要杀...杀人，她飞快抬头看一眼，无师自通般抬起袖子两手抵在一起摇晃。
把手放下！房间里悬空的小兽突然口吐人言，莫名的充满威严。
红灵吓了一跳，后退两步直接跌坐在地，泫然若泣。
白辰飘在房间里，居高临下看着那小树妖抬手求饶的动作，眼神郁郁。
犹记得有个虚伪的秃驴，最喜欢做这么个动作，嘴上喊着慈悲怜悯，却下手最黑。也是最先背后捅刀的那帮老朋友之一...
这都是什么世道了？若那些个隐藏身份苟活到现在的妖族，若妖族个个都这般，老爷我现在还是继续回去躺着得了，还谈什么大事？白辰心思千转，悠悠想往别处。
房间里，红灵屈腿在地，小脸皱在一起有些委屈。白辰暗暗磨了磨牙，却悄无声息的收敛了情绪，念头有些纷杂恍惚。
若说这万物持盈则亏，事满则衰的道理是再浅显不过了。
那人族，先天生来就开了七窍，仆一出生便得这钟灵慧秀之根果，当真是恐怖的种族。论潜力，无论是开悟还是修行都是极快的。
这也是人族后来者居上，赶超并称雄于百族之间的巨大优势，若无修为在身，那么寻常人族的寿命却也只有寥寥百年而已，倒也算的上一种另类的公平。
而妖却要苦苦修炼，开智、修妖身，凝练妖丹...何止百年、千年。
数十年便能打破桎梏，抗衡修炼百年千年的妖族，呵...也还真是，不公平呐！！白辰轻叹一声。
自再次醒来，翻看那人族典籍，虽记载多有不全，甚至不少上古记述都是杜撰捏造，不过大致能推演出不少东西，想来自诸族隐退之后，人族没了敌手便彼此间征伐不断。
那些个凡俗王朝，相互倾轧不断，割裂、更迭不休，少有千年而治的王朝，依现在的乾元王朝来算，也才不过百来年间而已......而山上的修士们志短途穷，图求寿元，苟活而已。在修为上远不如上古练气士的那般风采，纵然有那么些仨瓜俩枣的修为还看得过去，也都是些道心不圆满，俗念缠身......
也是，都是形势造就。既然外无敌手，现在的人族委实太过安逸了些。
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妖众们现在都是些什么光景了，这么些年过去了，如今过的可还好？也该恢复了些元气才是......
一念及此，白辰隐隐期待起来，一时间竟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看看。
但是...条件还是不允许，
现在回去也做不得什么，而且，
就现在这副躯壳和实力，似乎连那妖域封印都不一定能解的开，想来某些人已经察觉到自己复苏了才是。
......诶...再等等。白辰喃喃自语，神色复杂。
罢了，待修为尽复，最长不过百年....等，，，嗯？不太对劲，一道灵光乍现，白辰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收束纷杂发散的念头，默默掐指心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