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巅峰之作。它把时代前沿的思想和完美的艺术形象高度融合在一起,体现中华文化的特色亮点,追寻人类生命、生活的意义与价值,吸引了一代代学人不懈研究探索。对于《红楼梦》这样一部奇书,“人们已经说过了千言万语,大概也还有千言万语要说”(李泽厚,《美的历程》)。在这已经说过的千言万语之中,最精辟的要数鲁迅先生的那句:“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鲁迅,《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这可谓迄今为止对《红楼梦》思想艺术成就所作的最言简意赅的概括。
《红楼梦》深刻的思想性和精湛的艺术性也受到外国读者的关注和喜爱,是最具影响力的中国著作之一。在世界文学史上,《红楼梦》与《伊利亚特》《奥德赛》《神曲》《悲惨世界》《浮士德》《战争与和平》等著名典籍一道,共同构成了人类文明共有的精神高度坐标。法国文学评论家曾这样评价曹雪芹:他的目光和布鲁斯特一样敏锐;他具有托尔斯泰的同情心;他具有缪西尔的才智和幽默,同时他还具有巴尔扎克对自上而下社会各阶层的洞察力。正是因为《红楼梦》广泛的国际影响力,其迄今为止已被翻译成英文、俄文、德文、日文、法文、意大利文等30余种语言。这一中西文化交流的成果无疑是可喜的,已然“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道独特而灿烂的风景”。
《红楼梦》用诗一般的笔法叙述故事,人物关系复杂,诗的平仄对仗和用典涉及中华汉字语文、诗词传统的独特性。因此,向西方读者介绍《红楼梦》,既是一项有意义的工作,又是一项极富挑战的工作。比如,元春、迎春、探春、惜春,都预先埋伏着人物命运,蕴含着中华文化;又如,林黛玉所住之潇湘馆,传说中潇湘竹上的斑点是泪痕所化。要在翻译中最大限度保留和传达这些文化精要,绝非易事。在英语中,往往没有一个单词(word)能与汉字的某个词语密合相当、精恰无疑,这也许是译者翻译包括《红楼梦》在内的中国文化典籍时感到棘手的一个缘由。对于西方读者来说,无法接触中文原本,只靠翻译,而且通常是不附加注解的“白文”译本。如果没有高超翻译水平和“音美、形美、意美”的审美艺术,读者难免会坠入云雾,茫茫然不知所云,难以体味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美妙绝伦。
近些年,《红楼梦》的翻译已成为红学的有机组成部分,研究内容全面深入,呈现出精专与广博并存的局面,研究方法与研究视角也日趋多样化。李颖博士的《〈红楼梦〉会话引导语英译研究--基于语料库的多元视角分析》独辟蹊径,选取《红楼梦》中的会话引导语进行系统分析,拓展了《红楼梦》英译研究视角,是对中国古典白话小说会话引导语英译研究的有益探索。
总的来说,我认为本书有三方面特色值得肯定。一是分析方法上,基于语料库的定性、定量分析相结合。本书以公认最优秀的《红楼梦》翻译作品--英国汉学家、翻译家大卫·霍克思(David Hawkes)与约翰·闵福德(John Minford)共同翻译的全译本《石头记》(The Story of the Stone)和我国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与戴乃迭夫妇翻译的英文全译本《红楼梦》(A Dream of Red Mansions)为原本,创建了全新版“《红楼梦》原文—霍译本—杨译本平行语料库”,借助文本分析软件提取原文和译文中的会话引导语,力求从整体上把握会话引导语的英译方法与特色。二是研究对象上,以人物语言会话及内心独白前的引导语作为研究对象。在《红楼梦》中,曹雪芹不厌其烦地使用简单的“道”“说”“笑道”等引导语,与会话的丰富多样形成鲜明对比。尽管这些会话引导语形式单纯,但主语不尽相同,语境多种多样,使用时的情感更是千差万别。因此,看似一样的动词实际上暗含了不同的信息和意义。三是研究论证上,从《红楼梦》会话引导语英译中探讨古典文学翻译的规律性方法。本书分析了中西译者对于会话引导语翻译的不同处理方式,并在英文原版小说中寻求参照及支撑,研究结果比较客观地反映了中西方会话引导语使用文化的差异,将对中国文化典籍的翻译提供有益的借鉴。
在全球化语境中,中国文化“走出去”是一项涉及诸多方面的宏伟工程。期待更多的学界同仁加入新时代《红楼梦》英译研究,以文载道、以文传声、以文化人,向世界阐释推介更多具有中国特色、体现中国精神、蕴藏中国智慧的优秀文化瑰宝。
是为序。
冯庆华
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202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