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嫡姐落水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她喜将人人平等挂在嘴边,却看不起我,只因我是庶出。
她高喊婚姻自由,却抢走我与太子的婚约。
从此,更加嚣张跋扈,草菅人命。
后来,嫡姐哭着喊着要进周家的门,与我共侍一夫,她只做妾室。
1
在我八岁那年,沈梦鸳跌落院中水塘,被救起后昏睡不醒。
父亲勃然大怒,斥责我没有看好嫡姐,罚我跪在她的屋中赎罪忏悔,直到嫡姐醒来。
尽管那时,我根本不在沈梦鸳身边。
嫡姐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
她眼里满是对陌生环境的惶恐,在墙角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我。
“这是什么地方,我穿越了?”
“我难不成要跟这些迂腐的古人过一辈子吗!”
她状若疯狂,喃喃自语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
虽然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已经不是我曾经的嫡姐了。
沈梦鸳把我叫到一旁,装作不在意般询问我各种大小事情,在得知她是商贾大户沈家唯一的嫡女时,脸上露出喜色。
我跪了一天一夜,膝盖已经一片青紫,双腿一软几乎要跌下去,扶着床才堪堪站稳。
沈梦鸳皱起了眉头,眼里是说不出的嫌弃,“不是说古代等级森严,怎么一个庶女都那么没有规矩!”
我连忙收回手,规矩的站在一旁的请罪。
沈梦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面上带着一种别样的高傲,“行了行了,我可不是你们这些迂腐的古代人!”
她扬着下巴,得意的看着我,“我生活的那个世界,可是人人平等,女子也可以自立自强,更没有嫡庶之分,都是姐妹!”
我浑身一颤,猛的抬头,掩饰不住眼里的震惊。
沈梦鸳很满意我的反应,“你放心,我是不会随便使唤你的,我要改变这个社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中弥漫,冲击的我难以站立,只能拼命压抑即将汹涌而出的激动。
不为别的,就为了沈梦鸳那一番话。
人人平等,女子自立自强,无比陌生的词,却让我心潮澎湃。
沈梦鸳养好身体后,就开始闹着要去学堂听夫子上课。
“凭什么隔壁王家的哥哥能去,女儿就去不得?”
她撅着嘴跟父亲撒娇。
从来就没有女子进学堂的规矩,女儿家,学学女红也就罢了,日后是要嫁人持家的。
可沈梦鸳不依,绝食跟父亲堵气,逼得他不得不松口。
然而她就去了三天,便不愿再去了。
“上学好累,我何必自找不痛快,反正这个时代的女子是不用读书的。”
她倚靠在软塌上,指挥我给她剥葡萄。
我手心紧了紧,实在是舍不得错过这个,我的人生中唯一有可能接触到知识的机会,“嫡姐,你这样跑回来,怕是会被夫子向父亲告状。”
沈梦鸳烦躁的砸了手边的茶盏,在软塌上抓狂翻涌。
“不如让我替嫡姐去吧?”
我小心翼翼的开口。
沈梦鸳猛然从床上坐起,激动的握着我的手,“真的?”
我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在榻上翻来覆去,激动的整晚都没睡。
第二天,我代替沈梦鸳去了学堂,听那些我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即便女子不能考取功名,我却比那些男儿更加认真。
回到府中时,沈梦鸳的院中传来不停哭喊求饶的惨叫,我心中一紧,连忙赶了过去。
是嫡姐的贴身婢女小荷,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气息微弱。
沈梦鸳看到我,一脸嫌恶的踢了踢地上的一摊烂肉,“一个下贱的婢女竟敢偷我的金钗,你来的正好,把她发卖出去!”
沈梦鸳扬长而去,我呆愣的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两个影子逐渐重叠在一起。
她和从前的嫡姐,越来越像了。
2
及笙之日,父亲神色凝重的拿着一个签筒走到我和嫡姐面前。
我垂下眼睑,不免有些紧张。
当今圣上病重,太子急着成亲冲喜,选中了沈家。
“你们的人生大事,为父也不偏心,抽到红头签的,便进宫与太子成亲。”
父亲把签子放在桌上,挥手示意,“你们同时抽。”
嫡姐抢先把手放在较长的签子上,朝我扬了扬眉,满脸胜券在握。
我没得选择,握住那根较短的签,手心出汗,紧张的后背绷紧。
看到签子上的一抹红色,我和嫡姐均是脸色一变。
沈梦鸳毫不犹豫的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签子,施舍般的把长签丢到我手上,趾高气扬的对我说,“姝妍,不是嫡姐欺负你,只是你自幼腼腆,小家子气甚浓,也没什么见识,怕是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平白让人看我们沈家的笑话。”
攥紧的手心倏的放松,我面上不显,谦卑的应了她的话。
我们沈家是商贾之家,能高攀上太子,可谓是鱼跃龙门,一朝飞天。
若不是太子着急找人冲喜,世家大族又没有适龄女儿,这种事也落不到沈家头上。
也难怪嫡姐如此急不可耐。
“梦鸳,你可想清楚了?一入宫门深似海,便是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父亲眉头紧拧,担忧的看着嫡姐。
他更属意的人选是我。
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若真能讨得太子喜爱,那便一样是沈家的女儿,若被太子厌弃,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好心疼的。
沈梦鸳不一样,她自小便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纵使太子登基后当了妃子是光耀门楣的好事,但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丈深渊。
哪有在家里招个郎婿来的舒心。
“你若嫁与太子,宫中皆是王公贵胄,恐怕你要受不少委屈。”
父亲还是有些犹豫。
沈梦鸳紧紧握着红头签不放,脸上满是自信,“放心吧父亲,女儿信奉人人平等,王公贵胄又算得了什么!”
总归是一件好事,听到她这样信誓旦旦,父亲松了眉头离开。
“姝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可别怪嫡姐。”
她得意的扬眉看我,没有一丝歉意。
我盈盈行礼,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甘愿,拿着长签回屋。
身后传来嫡姐的娇骂声,“贱婢!茶水都端不好,要是烫到本小姐,定要砍断你的手!”
我的脚步顿了顿。
原来嫡姐口中所谓的人人平等,也只在面对上位者时才算数啊。
3
沈家上上下下都在筹备沈梦鸳的嫁妆,好让她一举在太子府站稳脚跟。
沈梦鸳奚落的看着我,语气傲慢,“姝妍,你虽为庶女,但也是我妹妹,等我嫁与太子当上太子妃时,自会给你寻个好亲事。”
我低头不语,脑海中闪过一张黑黝朴实的脸。
我陪着沈梦鸳上街采买物品。
她声势浩大,还未嫁入太子府,便已摆出太子妃的势头,在珍宝阁抢了陈家女手中把玩的宝石簪子,又在锦衣司抢了苏家小姐预定的丝绸衣服。
商贾之家虽有黄金万两,到底地位低下,沈梦鸳打着太子妃的名义一闹,各世家女是表面不显,暗地里早把白眼翻上了天。
沈梦鸳得意的扭着腰肢走在街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随手拿去路边的草帽盖在我头上,捂着嘴夸张的笑,“姝妍,你当真适合这样的装扮!”
我早已习惯这种莫名其妙的屈辱,拿下草帽垂下眼睑,淡淡的应道,“比不上嫡姐光彩照人。”
沈梦鸳拢了拢头发,轻哼一声,“算你懂事,我毕竟是嫡亲的孩子,跟你这种庶出的没法比。”
我眼眸微颤。
她怕是早已忘了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说的话。
“没钱还敢进来,小贱蹄子,看我不打死你!”
面前的酒楼滚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拿着粗棍的壮汉凶神恶煞的朝她怒吼。
女子慌不择路,竟跌到了沈梦鸳的脚边,脏污的手摸上了她的衣袍,留下一个黑黑的印记。
沈梦鸳发出尖叫,狠狠往前一踢,瘦骨嶙峋的女子在地上翻滚两下,艰难的爬起身。
“哪来的下贱东西,弄脏了我的绸缎衣裳你赔得起吗!”
沈梦鸳急声厉喝,满脸寒霜。
女子全身颤抖,不停的跪地磕头求饶,手中还握着半块发黑的馒头。
我实在不忍,“嫡姐,留个大度的好名声,也好让太子觉得你贤良淑德。”
沈梦鸳听到这话,高高举起的手掌停在半空,脸色逐渐缓和下来。
她眉峰轻挑,娇笑起来,“你说的对,那我就好好表现一下我的大度。”
我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沈梦鸳命令我去酒楼里买了一盘子肉,在那满脸黑泥的女人面前晃了晃,“这是本小姐赏你的。”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地的女人,眼里全是上位者的自得。
女人神情激动,不停道谢,就要伸手去拿的时候,沈梦鸳嘲讽一笑,拎起一块肉丢到地上,“吃吧。”
女人僵在原地。
她身子佝偻,身体僵硬的跪了下去,在众人的目光下,死死咬着牙,趴到地上捡起那块肉往嘴里塞。
沈梦鸳愉快的笑出声,施舍般往下丢一块有一块的肉,看着女子像狗一样满地乱爬。
我别过头不愿再看。
连温饱都不能满足的人,还谈什么尊严。
沈梦鸳羞辱人一番后,无趣的打了个哈欠,上了马车回府。
我特地落后两步,她也果然没有等我。
我上前扶起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女子,脱下单薄的外衫盖在她破烂的衣服上。
女子轻颤不已,惶恐的看着我。
我把她带到了城外的一个破烂院子里。
院子门开,小荷兴冲冲的跑出来拉住我的手,“小姐,你来啦!”
4
一群穿着朴素的孩子兴高采烈的打开门,簇拥着我,“姝妍姐姐,你来看我们啦?”
我笑着摸了摸她们的头。
那日,我未曾把小荷发卖出去。
我拿出全部积蓄在城外买了这样一个小院,把她安置在这里。
她们有的被父母发卖供养亲弟,有的被主家毒打后丢出府邸,有的刚生下就被丢在雪地。
只因她们是女子。
我能力有限,但好歹能给她们个不用被风吹雨打的地方。
刚被我捡回来的女人叫林然,她看着眼前这一幕,身子轻颤,还未开口说话,便被团团围住。
“姐姐不用担心,以后我们一起生活!”
“这里就是你的家!”
小荷亦是挽住她的手,“你不用怕,我们都是一家人。”
林然嘴唇嗡动,最终捂住脸痛哭不已。
大家都理解的看着她,把她轻揽在怀中。
林然告诉我,她本是医士之女,可父亲去世后,她丈夫借口女子不易抛头露面,夺了医馆不说,还把她卖进烟柳之地。
她拼了命逃出来,可没有人会接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做工,这才有了刚才被赶出来的那幕。
说到沈梦鸳的时候,林然的眼里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咬着牙流泪嘶吼,“她简直不把我当人看!”
想到沈梦鸳刚才以欺辱人为乐的样子,和她溺水刚醒时那段时间生生割裂。
她那段话犹如振聋发聩的醒钟,震的我心神激荡。
我从未想过,原来有那么一个地方,没有嫡庶之分,没有阶级压迫,女子可以自立自强,亦可以读书科考。
那个所谓的人人平等的社会,是我想了又想,盼了又盼,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触碰的。
可嫡姐却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逐渐被影响,被同化,被这吃人的社会淹没。
是的,我一早便知道,这是个吃人的社会。
女子在这何其艰难。
哪怕我生在商贾之家,吃穿不愁,可就因我娘家世低微又早早离世,庶女的身份也要把我压的喘不来气。
没有对嫡姐卑躬屈膝是要挨骂的,稍稍起迟没有及时请安问好是要挨罚的,就连嫡姐落水,也是要我跪地赎罪的。
别说自由,就连喘息的机会都是难得。
更遑论她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女子该有多么艰难。
看着她们搂成一团的模样,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总得闯出一条路来。
林然受我之托,在小院教她们医术。
我回到府中,帮着筹备嫡姐的嫁妆。
很快,就到了嫡姐和太子大婚的那一日。
可本该是人人羡艳的婚事,却变成了满京的笑话。
沈梦鸳嫁与太子,做的不是太子妃。
是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