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凡人梦·长安篇三
梦卿走近，先是疑惑地看了两眼流岚，又不忘礼节地向流岚微笑点头：“这位姑娘面生，以前可曾见过？”
梦龙替流岚回答：“是姨娘的亲戚，暂住在我们府。”
“哦，是姨娘家的孩子。”梦卿重复梦龙的话，慈和地看着流岚，“我叫梦卿，是梦龙的二哥。”
流岚随口答：“我叫小岚。”
“小岚今年多大啦？”
流岚对人类的寿命不甚了解，自然神没有自己的纪年法，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虚无。流岚知道梦龙今年“十八岁”，于是她也回说自己十八岁。
梦龙看着流岚那张满是纯真稚气的脸，对她随口胡诌的“十八”有点诧异。
梦卿倒没有疑问，只客气地说了几句诸如以后有事找他帮忙的体贴话，对姨娘家孩子的兴趣就到此为止了。
他和梦龙提正事：“过几日父亲要上殷家提亲定亲。除母亲和管家们准备的聘礼外，我还需额外再挑选些礼物好让书灵高兴，你也替我出出主意。”
书灵虽然心仪于梦卿，但平日与梦龙的相处也不少，甚至有些心里话只向梦龙说。书灵把梦龙当作懂事的弟弟。
梦卿自然知道梦龙比自己更了解书灵，这也是他要带上梦龙去准备礼物的原因。
他又补充：“这位小岚姑娘也和我们去吧。”姑娘的意见也可以参考。
给自己未来嫂子挑选礼物，梦龙自然愿意的，他就希望书灵小姐的出嫁能得到足够的重视。
于是他们三人一同到了金银铺。
刚进门，梦卿看见一条珠子手链，忙不迭让掌柜包起来。梦龙却指着手链中的蝴蝶玉坠，说：“书灵小姐不喜欢蝴蝶式样的，二哥挑别的吧。”
二哥听了，含糊说：“没关系，链子还需多选一条，簪子耳饰也要买的。”
梦龙对于二哥买一条书灵小姐不喜欢的手链不置可否。二哥习惯惹书灵小姐生气，买两根不一样的链子逗书灵也未可知。
这些年书灵与梦卿吵闹又和好，循环往复，旁人看着都心累了。他们能坚持下去，这当中既有二哥的妥协退让，更是因为书灵一次次忍耐与等待，当然，还有父亲梦泽老爷的严厉引导。书灵作为长安城最大盐商的嫡出女儿，梦泽老爷是盼望她能成为自家儿媳妇的。
梦卿怕父亲，更敬爱父亲，顾念父亲的嘱托，他也会善待书灵。他有些羡慕父亲对书灵表现出的慈爱与欣赏，这是他很少在父亲那儿感受过的。书灵偶尔骄纵，对梦卿颐指气使，但他都因父亲的缘故忍耐下来。但梦卿对书灵本就不多的男女情意，却在相处的摩擦中逐渐消减。
当然了，如今他对于与书灵的婚事也是满意的，没有比书灵更合适的任家三少奶奶人选了，他钦佩书灵，书灵能带他成长，也能与他一起担当更多的重任。
梦卿把蝴蝶玉手链搁在柜面，和梦龙说：“你再替我多挑挑。”
梦龙巡视着柜台，看见一支镶蓝色宝石的银色簪子。他让掌柜另外包起来，这只簪子他预备送给流岚。
梦卿说：“这支簪子不错。”
梦龙无奈道：“哥，这不是替书灵选的，书灵小姐大约喜欢些色彩明亮的，这枚缀有杏黄果子的簪子，她应该会喜欢。”
梦卿被提醒了，拍梦龙肩膀：“是了，书灵喜欢鲜亮些的。”
梦龙又挑了根蓝色簪子，流岚看了有些高兴。她先是沉默，又忍不住朝梦龙笑了笑。
梦龙也领会地笑着点头。
这三人挑来拣去，选了十来件首饰才离开铺子，掌柜热情地把这三位贵客送至路边，又说了好些祝福的客套话才回去。
他们慢悠悠地朝任府走，路过一个巷口，梦卿却说自己有事，让梦龙流岚带着首饰先回家。
梦龙有些不解。这是一条通向住宅区的小巷，二哥往这边走是干什么？
梦龙是老实的人，心思简单，但缺乏洞察力，只看表面却无法勘破本质。
而流岚，聪慧灵动，但涉世不深，见识的人类不多，原本的神性品格坦荡真诚，也无法通过二哥的言行看清楚他内心的弯弯绕绕。
但他们身后的掌柜却在他们走后，拧眉摇摇头，看到了一桩必然不幸福的婚事。
任家二少爷，曾经带过一个陌生女子来店里挑选金饰。打开门做生意，见多了这种同一个男子带不同女子来挑选饰物的场面了，掌柜该周到就周到，不该说的不多说。
那位女子轻声细语，性格柔弱，那天他们就是选了几样带蝴蝶状的首饰。
这柔情似水的梦卿二少爷，在往后的日子里，必然会用他的柔情把女子们变得神志不坚、更为软弱，到时候事情败露，两个女子能否从原本沉溺的情欲之中勇敢站起来，重新坚定自己以后的路呢？
思及此处，掌柜叹气往回走。
梦卿离了梦龙流岚，加快脚步朝林家走去。
到了林家，他轻轻扣动小木门。还未叩到第五下，木门“咿呀”就开了，探出满脸欣喜的白净小脸。
“你怎么今天来了？”白净女子把木门拉开，雀跃道。
“今日出门办事，顺道来看看你。”梦卿亲昵地靠到女子身上，两人就站在门口亲热了好一番。幸好这边是偏僻小巷，没人瞧见。
等俩人黏糊劲儿过了，才如梦初醒似的，拉着手进屋里。
到了屋里，女子又忙活着倒茶，给梦卿垫垫座背，伺候妥了，她才说：“娘刚出门去买菜了，今儿个就在家里吃午饭吧？”
梦卿想了想，好像也没有着急事要忙，便同意了。
他从兜里掏出刚买的手链，打开给女子看，邀功似的，望着女子的眼睛说：“喜欢吗？特意给你选的。”
女子很高兴，甜蜜地应了一声：“嗯！喜欢。”说罢朝梦卿脸上亲了一口。
梦卿也很受用，满脸满足地搂着女子，俩人相互依偎好一会儿，也不说话。
等到木门再次发出“咿呀”响声，他们站起来朝门口看去，是女子的娘亲回来了。
“三少，你来啦！”妇人也很惊喜，这位三少前两日刚来过，今日又来了。
“林妈你歇会儿。”梦卿也很热情地回应，伸手去接妇人手中的菜。
林妈却不让梦卿脏了手，说：“你们先聊，我到厨房去，三少今日留下吃饭吧？”边说边往外走，让女儿和梦卿继续待在一起。
“哎，好咧。”梦卿赶紧应道，又搂着女子肩膀坐下。
这边梦卿在他的相好家里热热闹闹，那边殷府也热闹非常。
殷府为了书灵小姐的婚事也在热烈筹备着。虽说任家还没有正式下聘，但下月初的婚事是确定了的。
书灵的母亲，也就是殷家大太太，正为女儿挑成亲当日要穿的婚服布料。
“这红色好像更好看，显白。”殷太太对比着几块布料，兴致很高。
书灵捧着书，头也不抬附和一声。
殷太太看女儿快结婚了还一心扑在读书上，有点不悦：“整天就顾着看书，以后出嫁了要多花心思在丈夫身上呀。”
“梦卿有什么事儿我不都挺关心吗？”书灵反驳，“况且他就喜欢我爱读书，能明理，能开解他，这都是他说的。”
对这个女儿，殷太太只能宠着，佯装叹气道：“哎呀，估计得搬好几箱书去任府呢。”
书灵点头：“这倒是，回头我问梦卿能不能给我单独弄间书房。”
“只要你们踏踏实实过日子，娘就满足了。”殷太太放下手中的布料，捧起茶杯歇息，又说：“以后为人妻子，要控制住性子，别三头两日就跑回娘家。夫妻得同心协力。”
“那得看梦卿为人丈夫的是什么态度。他有时候挺不作为的，我生气他就看着，或者干脆不理。”书灵叹气。
有时候呢，又贴心贴肺过头，让人觉得他爱惨了自己。后半句书灵没说出口，这便是她放不下梦卿的缘故。也许假以时日，她能改变梦卿。这样，她就能更安心了。
“你说他不作为是什么意思呢？哪次不是梦卿往我们家跑，来求和。有一回他还当着我面儿哭了，你也别欺负他太狠了。”殷太太语气责备。
书灵说：“他要是不先惹我生气，哪来的求和？先是态度冷淡，回头琢磨着需要我了，再来反省道歉，他难受就哭，也不管旁人怎么样，这就是不作为！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爱我呢，还是觉得我厉害，要我替他当家做主。”
“越说越荒唐了。”殷太太见书灵越说越来劲，便起身准备离去，“我得回房歇会儿，下午还有各种事需要打点。”
书灵也不打算继续争执，她捡起书，重新平静下来，把心神放回书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