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鞋子国王
1
男孩儿刚想坐下来休息休息，就听到远处的小矮坡下传来一串整齐的声音：
“哐——嚓——”
“哐——嚓——”
男孩儿好奇地跑上小坡，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很快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原来一支整齐划一的士兵队伍，正在向他大踏步地走过来。
但那又是一支非常不一般的队伍，因为这列队伍里没有一个人，它们是由一双双黑色锃亮的靴子组成的。
很快靴子队伍来到男孩儿的跟前，领头的靴子“嚓嚓”跺了两下，后面所有的靴子全部停了下来。
靴子当然没有嘴，但是就在刚才，男孩儿已经跟那个古老的智者学会了世间万物的语言，所以现在，他自然可以听懂靴子的语言。
“您好，尊贵的客人，欢迎您的到来。”那个领头的靴子彬彬有礼地说着，然后向男孩儿鞠了一躬。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你们是谁？”男孩儿好奇地问道。
“这里是鞋子国王的国家，我们当然是国王的士兵，现在，我们伟大的国王想请您去王宫做客。”那双靴子说完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男孩儿似乎没理由拒绝，他看了身后那棵金灿灿的大树一眼，便跟着靴子部队向王宫走去。
2
王宫的路有些远，他们穿过整片旷野，才看到了鞋子国王的宫殿。
鞋子国王的宫殿和所有国王的宫殿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之前看到靴子士兵，男孩儿肯定以为宫殿里住着一位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国王，那么现在他猜这样美丽的宫殿里，也一定住着一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鞋子吧。
男孩儿穿过长长的甬道，爬上一层又一层的台阶，最后跨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走进大厅，大厅正中间的王座上摆着一双鞋子（或者是坐着一双鞋子，男孩儿想不到一个恰当的词语）。
“那是国王吗？”这个想法在男孩儿的心里只盘旋了一圈，就又一次飞出了他的身体。
“那是国王吗？”
“那是国王吗？”
……
这个怀疑的想法在大厅里来回地盘旋，最后，它飞到窗口“扑棱”一声变成了一只鸟儿，飞出了宫殿。
男孩儿羞愧得满脸通红，他现在什么也不敢想了，鞋子王国是一个根本就无法隐藏秘密的地方。
鞋子国王从宝座上跳下来，如果不是他头上那顶金灿灿的王冠，又有谁会相信他就是国王？
因为他看起来简直太平常、太朴素了，他甚至不是一双新鞋，从他的大小来看，他是一双孩子的鞋子。
“请不要难堪，这没什么。”鞋子国王这会儿已经走到了男孩儿跟前，和男孩儿预料的一样，鞋子的声音听上去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是个男孩儿，“你只是表达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虽然鞋子没有面部表情，但从他的语气里，男孩儿还是听出了真诚。
“很久很久之前，我们鞋子国还不是鞋子国的时候，这个国家到处住满了像你一样真诚且充满智慧的人。”鞋子国王越过男孩儿，来到窗前，“可以把我放到窗台上吗？”他对男孩儿说道。
这对男孩儿来说是举手之劳。
透过敞开的窗户，男孩儿看向窗外，整个鞋子王国几乎纵览无遗：美丽的旷野，旷野上属于他的那棵金色的大树是那么耀眼，原野上那条弯曲的小路绵延着伸到繁华的都城，都城的大街小巷都是走动的鞋子，吆喝声、说话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多么美的城市。”男孩儿想，紧接着这个想法又一次冲出他的胸腔。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念头就变成一只金色的蝴蝶，蝴蝶在男孩儿头顶飞了一圈，然后落在了鞋子国王的鞋帮上，但也只停留了一会儿，便又一次飞出了窗外。
这天，鞋子王国的人都看到了这只金色的蝴蝶，他们都说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么真诚的赞美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鞋子国王看到蝴蝶也很惊讶，他没出声，但是男孩儿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激动，因为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已经有十年了，十年里人们已经忘记了赞美的颜色，忘记了真诚最初的模样。多么迷人的金色，我就知道，从你的念头种子长成大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一切都要改变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能详细地说说吗？”男孩儿疑惑地看着鞋子国王，这会儿他正被阳光包裹着，那样子看上去更加肃穆、威严。
“别急，听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鞋子国王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讲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故事。
3
在很久以前，这里还不是鞋子王国，这里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小都城一样，住着幸福的人们，他们纯朴诚实，热情而快乐，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唱一首快乐的歌，第一缕晨风很快把歌声传遍角角落落，人们相互愉快地问候、吹口哨……
他们会说：“瞧啊，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是啊，你金色的丝巾更加耀眼了。”另一个人真诚地说道。
那个人刚说完，只见一粒金色的种子就从她的胸腔滚落而出，那颗种子仿佛长了脚一样，它滚过马路，跃过一条窄窄的小水沟，然后找到一块松软的草地，旁若无人地钻了进去。
后来所有人都努力回忆那天的情景，他们都说那天的天和平常一样蔚蓝，风很柔和，风里夹杂着和平时一样快乐的歌声，空气很新鲜，也像平时一样弥散着早餐的香气……
他们实在想不出那天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才使得一句话变成了种子，但不管他们怎么想，那颗种子都像男孩儿的念头一样，在泥土里生根、发芽、长大，然后在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清晨，长成了一棵金色的大树，后来又在一个凉爽的秋日早晨，那棵树上结出了果实，果实也是金色的，却很小很小，而且软软的，轻轻一捏就会冒出香甜的果汁。
那天每个人都得到了一颗果实，他们都说，从没有一种果子蕴含着这么独特的味道，因为吃完那颗果子之后的三天里，他们的胸腔都被一股莫名的快乐充斥着。
这是小城第一棵金色的“话”树，它被永远地载入了史册。
人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偶然，但后来当一棵棵“话”树拔地而起的时候，他们知道幸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降临到了他们的头上。
“你们真是一群可爱的孩子。”一个老师对她的学生们说道。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女孩儿对另一个女孩儿说。
“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哟！”一个男孩悄悄地对另一个男孩儿说。
……
一颗颗种子随着一句句美好的话滚落进泥土里，一棵棵大树拔地而起，慢慢人们发现那些树不仅只有金色，还有黄色、蓝色、粉色……但无论什么颜色的树都会结出好吃的果实。
后来这些果实被贩卖到了远方的城市，并且名声大噪、供不应求，人们为了有更多的果实贩卖，开始不停地说一些赞美的话，但是哪里有那么多真诚的赞美呢？直到有一天人们发现，再也想不出一句赞美的话的时候，那片五彩的森林里突然冒出一棵灰色的树，那棵树越长越大，慢慢覆盖了周围的彩色树林。
大家开始纷纷揣测到底是谁说了不合时宜的话，才长出了一棵那样的“坏话”树。
渐渐地，人们之间少了很多东西，他们相互对望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再清澈，他们的笑容也不再纯粹，他们不再相互打招呼、吹口哨。慢慢地，没有人再在清晨唱快乐的歌，他们眼中已经看不到彼此了……
在一个冬天的早上，男孩儿的一双白色运动鞋发现，本来应该穿着他去上学的小主人消失了。
他是第一双从沉睡中醒来的鞋子，所以理所应当地做了国王。
“所有人就这样消失了？”男孩儿看着鞋子国王，“他们去了哪里？”
鞋子国王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他们就在这个城市里，因为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看不到别人，所以他们在彼此眼里已经成了虚无。”鞋子国王叹息道。
“那怎么办？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男孩儿心里有些难过。
“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是真没有办法，但现在你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或许可以帮助他们。”
“我？”男孩儿觉得不可思议。
“是，就是你，因为你的每个想法，每一句赞美的话都会生成种子，变成一棵棵金色的大树，而这些，会慢慢唤起人们记忆深处的真诚……”鞋子国王顿了顿，“虽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总归有了希望。”
4
这天，男孩儿在鞋子王国说了好多真诚的话语，每一句都变成了一颗金色的种子，种子落入泥土，开始生根发芽……
他们一直忙到黄昏，当金色的晚霞布满天空的时候，世界安静了下来。
男孩儿和鞋子国王坐在路边的长木椅上，想着各自的心事。
“哦，对了，很抱歉，我一直没有问你的名字。”鞋子国王看向男孩儿，他的头发也被晚霞涂成了金色。
男孩儿一愣：“名字？名字？”
这个词语像鸟儿一样在男孩儿心里胡乱撞击着，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伤心地说：“我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这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鞋子国王说道，“如果一个人没了名字，很快就会忘记自己是谁，连自己都忘记了自己，那么很快他就会消失的。”
男孩儿点点头，心想，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但他要怎么办呢？
尽管鞋子国王是一个孩子的鞋子，但他同时也是个国王，国王总应该比一般人要睿智一些，所以他对男孩儿说：“你可以把你的名字找回来。”
男孩儿很惊讶地望着鞋子国王：“但我不知道我的名字长什么样子，要怎么找？去哪里找？”男孩儿一连抛出两个问题。
“谁知道呢，但不去找，它肯定不会自己出现的。”鞋子国王什么也没说，但似乎又把什么都说了。
男孩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当第二天太阳破晓而出的时候，男孩儿踏上了寻找名字的旅程，陪着他的还有鞋子国王。
鞋子国王说：“一双鞋子也应该有他的使命，要不然怎么能叫鞋子？”
男孩儿穿上鞋子国王，大小肥瘦刚刚好。
就这样，他们踩着清晨的露珠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