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叫我刘老汉就行
张家的屋子被锁住已有三个月。
院子一直没人打理,蔓草欺软怕硬,从硬实土地里钻出来,肆无忌惮、杂乱无章的滋生。
人心也如杂草一样蔓延。
太多人觊觎这栋房子,觊觎和房子连带在一起的几亩田地。
若其他情况,他们还能收敛住这种小心思。
可现在...
不一样啊。
张家那小子是犯了杀人的罪,杀了姐姐、姐夫、还杀了那个赫赫有名的牛四,不知逃哪去了。有人说他上了青牛山,这么长时间没露面,怕早就死在山上了吧。
左邻右舍一琢磨,能继承张家遗产的人,要么死、要么不知生死,地不就空出来了?
那么好的地,要是不种点什么,就实在太糟践了。
只是一时半会,谁都拉不下这个脸皮,开口去说侵占土地的事。
这一天清晨。
刘好汉扛着锄头,准备去打理自己家的那几亩地,又该到清理杂草的时候。
路过张家,下意识看一眼。
他也惦记着那几块地——婆娘争气,生了三个男娃,可成家是最头疼的事,总不能都撵出去开发荒地吧,离镇子越远,危险就越大。不说妖,就是从哪蹦出来个野兽,也都是大祸害。
要是能把张家的这几亩地弄到手,好歹一个孩子的出路就有了着落。
可就这么一眼,让他脚步停下。
门...
好像开了?
他不确定,揉揉眼走近再看。
确实开着。
一道人影在里忙碌,清扫灰尘。
“二...二小子?”刘老汉不确定,吆喝一声。
门内人抬起头。
正是宋青。
他刚从山上回来。
看到和自己打招呼的人,脑中检索,很快记起他,笑着回应:“刘叔?好久不见。”
“真是你!”刘老板把锄头放下,拨开杂草走进去,“你咋回来了,是过来看一下你爹的?”
“跟你说,现在镇子里可危险了,你的通缉令满街都是。”
“还有牛四那些个狐朋狗友,他们都叫嚣着要找到你报复。”
他语速仓促,皱着眉头,满是担忧。
“刘叔。”宋青挥手打断他的话,“放心,我都处理好了。”
“杀了个牛四而已。”
刘老汉一愣。
瞧这话说的...
“而已”,多轻飘飘的两个字。
杀个人说的和踩死一只蝼蚁似的。
这种事也能处理好吗?
可...看着面前这位整体精神风貌都截然不同的少年,刘老汉张张嘴,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
只低声嘟囔念叨:“处理好就好,那就好。”
“回来好好过日子。”
又寒暄几句后,他转身离开,扛起锄头,继续往自家田去。
就是有些感慨,再也不能打这家田地的主意了。
等到中午。
刘老汉的三儿子给他送饭,谈话间就说起宋青。
“知道,都知道他回来了。”三儿子把头一点,“刚路上我还遇见老李家那小子,说是要去通风报信。”
扒着饭的刘老汉动作一顿:“通风报信?给谁通风报信?”
“给钱屠夫啊。”三儿子回答,语气满是理所应当,“之前他们不就是一直在张罗要给牛四报仇,谁要能提供线索,就给三十文赏钱。”
刘老汉一瞪眼:“你就没拦着?”
“我不是要给您送饭嘛。”三儿子摇头,“再说了,就算拦下,二哥也不在身边,没法让他去......”
刘老汉把碗筷放下,拿起鞋劈头盖脸就朝自己儿子打去:“混账,是让你去干这勾当的吗?”
“是让你拦着李家小子,你张铁哥没少照顾你,你这没良心的。”
三儿子捂着脑袋,夸张叫痛。
没打几下,刘老汉就把鞋丢到地上,边穿起边往镇子里跑去:“你在这看着,我去提醒张小子。”
三儿子愣愣点头。
刘老汉跑的飞快,等跑到门口,已是满身大汗、重重喘着,上气不接下气。
院子里正割草锄地的宋青挺身看去:“刘叔,怎这么慌张,碰着野兽下山了?”
刘老汉把头摇的飞快,指着镇子外:“走...走!”
宋青疑惑。
看这幅模样,不像是他碰见什么危险,而是他觉得自己要碰见什么危险?
“有...有人把你回来的事,告诉给钱屠夫了。”刘老汉深吸口气,尽可能让自己话说的通畅,“就是牛四的那群狐朋狗友,他们肯定要过来报复......”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不远处一阵急促马蹄声,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凄惨、尖锐的哀嚎。
把两个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赤光闯入视野,如一团焚烧跃动的火焰。
是马!
一匹神俊非凡的马。
通体赤色,四蹄上却生着白毛,奔驰起来,就如驾云而飞。
马背上是一位年轻男性,面白无须,眼大有光,青色绸布衣裳,看起来贵气逼人。
但最吸引两人的,是男人手里抓着的几根绳子,另一端捆着几个人,横躺地上,被拽着拖行。
在地上磨出几条血肉长线。
凄厉哀嚎就从那几人嘴里发出的。
刘老汉心惊,把身子缩起,生怕自己身上腌臜气息,困扰到这位看起来凶悍无比的贵人。
也祈祷着他快些过去,自己好和宋青接着说事。
可...出乎意料,赤马在门口停下。
男人翻身下来,看一眼刘老汉,就把目光抽离,笑着对上宋青:“是宋小友当面?”
“是我。”宋青把头一点。
男人爽朗一笑,抱拳问候:“在下圣一教,周平平。”
“冒昧拜访,叨扰了。”
宋青微笑回应:“阁下造访,寒舍蓬荜生辉,就是您手里这...”
男人一扯绳子,地上那几个人就腾空飞起,重重摔过来:“这是我路上碰见的几个不开眼的玩意,正好听到他们谋划一些冒犯你的事,就随手抓了过来。”
刘老汉低头。
目光停留在这群人脸上。
身体不由得一颤,整个僵住。
这些人他认识其中几个。
那个断了条腿、半个身子血肉模糊的,可不就是钱屠夫。
还有那个年轻一些的,脸上有疤的,是和牛四厮混的跟班,也姓牛的猎户。
这...这都是牛四的狐朋狗友!
“真是一份好礼物。”宋青点头,伸手接过绳子,顺手拴在篱笆上,“我们先进去说正事?”
周平平应声:“好。”
他们两人快要走入屋内时。
宋青忽回头:“对了,刘叔。”
刘老汉一抖,把头抬起,心神震荡间,都忘了自己还会说话,只木木站着,傻眼看去。
“您先在这等一会,我和这位周兄说完事后,也有事想劳烦您。”宋青朝着他微微一笑,不等回话,就进了屋。
刘老汉出神盯着门。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宋青早上同自己说的“处理好了”,究竟有多大份量。
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个狐朋狗友还没报复,就被人打成这幅模样。
刘老汉又把头低下,看地上半死不活的几个人,上下嘴唇哆嗦,嘟嘟囔囔,才反应过来,像对宋青刚才的话回应,抖出来一句:“叫,叫我刘老汉就行。”